希諾抿嘴一笑:“我本來也許能理解,多虧你從小到大不斷提醒我並不屬於你們中的一員。沒錯,我是混血精靈,我以此為榮,但我可不會因為你這樣的純種精靈太弱小,就動不動列舉你在我眼裡的缺陷,以此抬高我身為混記血的驕傲。”
年長的精靈立即站出來勸阻:“他沒有貶低你的意思,希諾,你不要太敏感了,你總是這樣。”
“又是我的錯?”希諾像隻炸毛的野貓一樣撕咬任何靠近的人:“‘連陛下都比你更像隻真正的精靈’,這句話難道就沒有一點點不合適嗎?這道政令的受害者是已經成為愛侶的精靈們,我沒有配偶,豁出命去替你們掙紮出點動靜,你們還要拿我‘肮臟的血統’否定我?”
年長的精靈歎息道:“沒有人認為你肮臟,隻是希望你能溫和的應對困難,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對血統差異耿耿於懷。”
“我耿耿於懷?”希諾笑了:“確實是我的錯,是我年幼時的忍耐,讓你們對傷害我習以為常了。”
沒等周圍的精靈反駁,希諾就轉身跑開了。
從小到大,他總在厚著臉皮融入精靈族,族人也總是冷不防地提醒他血統不夠純正,提醒他注意約束自身惡劣的本性。如今他長大了,也該放棄扭曲自己的本性迎合族人的觀念了。
他一個人跑去皇宮後的森林裡,思緒紛飛。
奇怪的,他想起了那頭龍族帝王,想起了幾天前那場假裝刺殺。
事情發生的時候希諾沒有多想,因為被削去胳膊時,遭受了炎龍龍尾的炎火灼燒,劇痛讓他無法思考任何事。
如今回憶起來,居然覺得整個刺殺過程有點好笑。
他還記得那頭龍看見他胳膊長出藤蔓自行愈合時,嚇得把他扔掉的表情。
希諾沒想到那個冷酷的龍族帝王會露出幼稚的驚訝神色。
那頭龍大約愣了半分鐘才回過神,再次走過來抱他的時候,表情有點排斥,還先用尾巴尖觸碰了幾下他的手背,就好像他是隻渾身都會咬人的奇怪精靈似的。
在確定精靈摸起來還算正常後,那頭龍才再次抱起他,送去讓混血奧威族治療傷口。
在皇宮中養傷三天,那頭龍沒有追究他的罪名,沒有當麵與他爭執,甚至沒來看過他一眼,隻吩咐侍從等他傷好就立即丟他出宮。
希諾後悔用那種方式引起那頭龍的注意了,更後悔曾想要以犧牲自己的方式融入精靈族。
他早該卸下對歸屬感的執念了。
孤獨有什麼不好呢?
孤獨不會給他期待,也就沒有失望,他不需要被任何人接納。
希諾突然想去跟那頭龍說明白:其實他並不是真的自以為能刺殺龍族。
他並沒有為嚇到那頭龍感到愧疚,他隻是不想讓那頭龍覺得他很傻氣。
不需要考慮族人的看法讓他很輕鬆,沒有任何猶豫,他就利用自己特殊的混血天賦,再次溜進皇宮。
伊爾薩此刻不在書房裡,或許在臥房休息。
可皇宮裡的廂房太多了,希諾不知道那頭龍住在哪裡,隻能一間一間地尋找。
一路找到二樓第四間廂房,空的,希諾躡手躡腳關上門,身後忽然傳來一個陌生男人嗓音——
“需要我為你帶路麼,精靈閣下。”
希諾立即轉過身,視線與雙無記情緒的藤紫色眼瞳相撞。
那頭龍站姿筆挺地立在他麵前,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淡淡開口:“一般的刺客刺殺前,至少會買通一個侍從打聽清楚我的臥房在哪一間,閣下如此樸素地親身探索,該不會是因為精靈族帶來的積蓄已經揮霍完了吧?謝天謝地,另外,你想好這次斷哪條胳膊了麼?”
希諾抿嘴一笑:“我不是來刺殺你的,你信嗎?”
“那麼閣下再次私闖皇宮有何貴乾?”
希諾把之前假裝行刺的想法告訴了伊爾薩,並說明自己不會再為精靈族抗爭了。
那頭龍費解地注視著他,說了句關注點清奇的話——
“精靈之間居然也會吵架。”伊爾薩說:“我以為你們吃個午餐都要手牽手蹦蹦跳跳一起去。”
希諾微笑點點頭,回敬道:“你們龍族其他龍說話也都像你這樣欠揍嗎?”
“欠揍麼?”伊爾薩神色疑惑:“沒有人這麼說過,我是一頭比較有風度的龍,長這麼大,隻有我的母親揍過我,但那是她主人的命令。”
希諾忽然笑出聲,挑眉說:“陛下跟我想象中很不一樣。”
他發現自己莫名很喜歡待在這頭性格古怪的龍身邊,不知道哪來的衝動,脫口而出:“如果你再次打傷我,我還能像上次那樣留在皇宮裡養幾天傷嗎?這裡的床比皇宮外的帳篷舒服很多。”
那頭龍大概是實在無法揣摩他的行為規律,愣住了。
希諾輕笑一聲:“其實主要是因為我暫時無處可去,也不想跟精靈住在一起。”這話也是假的,他就是莫名想要靠近這頭龍。
伊爾薩頷首表示理解,但拒絕道:“很遺憾,我也不想跟精靈住在一起,尤其是暗殺過我的那種。”
希諾看著這頭龍,嘗試嘴甜:“我得承認你確實是頭挺有風度的龍,換了其他人遭遇刺殺,不論目的如何,都會處死刺客。”
伊爾薩說:“換了其他刺客,確實會被定罪。”
希諾好奇起來:“那你為什麼放過我?”
伊爾薩看著他,說:“像你這種生靈,應該留存世間久一些,能讓許多生靈賞心悅目,衡量利弊後,我決定展現風度。”
希諾神色平靜地盯著那頭龍,心臟卻跳得一下比一下厲害:“您該不會是在拐彎抹角地誇我好看吧?風度翩翩的陛下。”
“誇?”伊爾薩疑惑地微斂雙眼:“這不是事實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