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諾很不服氣,但他並不想在那頭龍麵前展現自己野獸一樣刻薄凶惡的一麵,所以他一聲沒吭地乖乖挨罵。
然而如無數過往一樣,隻要他向命運投降,命運就會加倍折磨他。
昨天那個跟他起爭執的精靈又站了出來,他憤怒地向伊爾薩提出:希諾根本不算是精靈族的族人,因為希諾是三族混血,九歲的時候就險些殺掉一個巫族孩子,性格暴躁又殘忍。
“陛下,千萬年來,我們精靈對眾生隻有幫助沒有威脅,反倒是混血精靈——”那精靈抬手指向希諾,舉例道:“可能就會變得像他這樣殘暴衝動,您希望不久&#30340記;將來,純良的精靈族被這樣的混血取代嗎?”
希諾一瞬間感覺臉頰燙得火辣辣的,羞恥感與憤怒順著指向他的手指迎麵撞過來。
換做平時,他會再次跟那個敵視他的精靈吵起來,但這次不同,那頭龍正注視著他。
希諾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居然一臉得意地揚起下巴笑起來,自暴自棄地看向伊爾薩——
“嗷嗚!”他故意對著那頭龍做了個齜牙咧嘴的凶惡表情,說:“吃掉你啊!怕不怕!”
一隻小精靈對龍族最強的龍如此唬道。
伊爾薩有種眩暈的錯位感。
就像昨晚這隻小精靈承諾不會傷害他時那種古怪又滑稽的感覺。
如今的他很少能產生任何“感受”,這種錯位與失控感讓他十分好奇。
他發現那隻精靈雖然一副耀武揚威的樣子,眼眶卻紅紅的,炸毛的小貓一樣驚恐卻故作凶惡地環視周圍的族人。
伊爾薩命令所有精靈回帳篷離去,不要爭吵。
但希諾沒有服從命令,倔強地站在原地彆過頭。
“你真的與其他精靈不合。”伊爾薩說。
“是他們跟我不合,好嗎?”希諾翻了個白眼:“混血精靈玷汙了精靈的純潔,我暴躁我凶殘我不夠善良,看見了吧?陛下現在還覺得我賞心悅目麼?”
“表現得像尋常精靈那樣並不算困難。”伊爾薩提議:“你既然不想跟他們爭執,為什麼還要故意唱反調激怒他們?”
希諾忽然屏住呼吸閉上眼,那種不被理解的孤獨感再次將他重重裹住。
半晌,他睜開眼,聳聳肩:“或許是我身上的‘壞血統’作祟,我就是做不到像他們那樣生活,我試過了,我發誓我很努力的試過了,我做不到。”
那頭龍歪頭費解地注視著他。
又是那種看異類的眼神。
希諾非常容易被這種眼神激怒,可是,眼前站著的是那頭龍。
被那頭龍用這種眼神注視著,希諾沒有憤怒的感覺。
是一種一腳踩空墜入無儘深淵的無望感。
一直以來他都在抗爭,為保留一部分自己的靈魂而抗爭,可這一刻,他突然想投降了。
他不該這麼惡劣,他應該善良寬容平和些。
他不該出生,不該遇見這頭讓他該死的心動的龍。
一切都是他的錯。
“你還不回宮嗎?”希諾故作淡然地詢問。
那頭龍依舊探究地注視他:“你很特彆。”
“你可以直接說我是個怪胎沒關係,我習慣了。”希諾自暴自棄地笑。
伊爾薩剛要回應,忽然跑過來兩個精靈。
其中一個就是經常跟希諾吵架的雄性精靈,他朝伊爾薩行了一禮,轉身對希諾催促:“回帳篷裡去,希諾,不要失禮。”
“你是想讓我彆給你們精靈族丟臉吧?”希諾慢條斯理地說:“可你不是說我不配當精靈嗎?那我為什麼還要接受你們精靈的規矩?”
“是我們養大了你。”那精靈急切地爭辯:“你有責任遵從精靈王的命令,立即跟我回去。”
“我不想跟你走,我要去彆處找個住所,請你彆打擾我記。”希諾冷冷拒絕。
那精靈尷尬地用餘光看了眼陛下,實在無法忍受希諾當著皇帝的麵撒潑丟人,情急之下,他一把抓住希諾的手腕,低聲命令:“我不想跟你爭執,你要走也得先回帳篷說清楚。”
“我說了,我不想去。”希諾倔強地用力推他的手。
“你能不能彆在這種時候撒野?”
希諾其實輕而易舉就能推開這個討厭鬼,可那頭龍還站在一旁,哪怕是最後一次見麵,他也想給伊爾薩留個好印象。
於是他十分含蓄地推搡掙紮著。
忽然間,一個無法抵抗的力量也捏住了他的手臂,把他的手提到半空,轉了個刁鑽的角度,一下子讓那個抓住他的精靈脫了手。
下一刻,希諾的手被操控著,電光石火間一拳擊中那個精靈的鼻梁。
一聲悶響,精靈痛呼一聲捂著鼻子跌坐在地,憤怒又驚愕地仰頭看向希諾,正欲質問,卻發現希諾揍他的那隻拳頭,是被皇帝抓著的。
那樣利落閃電般的掙脫與出拳,顯然不像守護係精靈的身手,希諾很可能是被皇帝操控著揍了他一拳。
挨打的精靈費解極了,委屈地看向那頭麵無表情仿佛很無辜的龍:“陛下?我做錯了什麼嗎?”
“你們與他的觀念存在分歧。”伊爾薩神色威嚴地回應:“有兩種方法可以解決,第一是讓他主動融入,但他剛才說他做不到,那就隻有第二種——離開你們。如果你想以動手的方式阻止,他有權以同樣的方式拒絕。”
“我沒有動手!”
伊爾薩舉起希諾的手臂,亮出他被勒紅了的手腕,事實勝於雄辯。
此刻,希諾腦袋一片空白,餘光看見自己的手臂被那頭龍緊緊握在手裡。
心跳一下子快得他要昏厥了,如果時間定格在這一秒,伊爾薩就會一直這樣握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