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夢魘將那顆猙獰的頭從黑影的脖子上扯下來，然後將頭丟到一邊。接著他將黑影的雙手雙腳都扯了下來，被分開的四肢驅趕躺在地上，依然在蠕動，似乎還想要拚湊起來。
夢魘站了起來，他轉身對餘笑道：“好了。”
餘笑道：“我們繼續走吧。”
“嗯。”夢魘答應著，忽然他在原地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隻嫩黃小貓。
餘笑趕忙走過去，問：“你怎麼了？”
“累了。”夢魘貓的耳朵搭聳著，他閉著雙眼，聲音輕飄飄的，“你帶著我，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餘笑知道他肯定不止是累了這麼簡單，她沒再多說什麼，伸手將夢魘抱起來，繼續往前走。
“嗒嗒……”
走了沒一會兒忽然餘笑聽見了腳步聲，與此同時她懷裡的夢魘也睜開了眼睛。
在他們的注視中，一隻黑色的大狗從拐角處走了出來。
三頭犬這次是一隻狗來的，它的身後沒有跟著那些下屬。它左邊的那隻狗頭道：“哎呀，我來晚了。”
餘笑瞪著它，“這是你搞的鬼？”
“你冤枉我，我是維持醫院秩序的，不是破壞醫院秩序的。”三頭犬有些為難的道：“我以為那隻失控的鬼去了一院，沒想到它還留在六院。”
此時餘笑已經顧不得許多了，她問：“那你能幫我找到嵐姐和小珍嗎？”
“可以的。”三頭犬道：“跟我來。”
說完它右邊的那顆狗頭低了下去，開始在地上嗅來嗅去。餘笑跟著它走，最後居然來到了醫院門口。
“啊哦。”三頭犬仰頭看著醫院外麵，道：“她們出去了。”
“出去了？”餘笑往外看，“卻什麼也沒看到，外麵是什麼？”
“你知道的。”三頭犬道：“是由亡者執念所組成的類似於生者的世界。”
餘笑頓時明白過來，外麵就她在洛麗塔遊樂園外去過的那個，會將人同化的世界。
“無數年，無數亡者的執念，太強大了，任何人或者鬼怪進去都會被同化。”三頭犬道：“放棄吧，你去了，也會被同化的。”
望著黑霧之後的影影綽綽的高樓大廈，餘笑忽然譏諷的笑了一下。
三頭犬懵逼的眨了眨眼睛，“你笑什麼？”
“旺財。”餘笑道：“帶我去找局長吧。”
已經來過這裡好多次了，唯一不同的是，這次是和夢魘一起來的。
坐在熟悉的渡輪上，餘笑發現渡輪上出現了一麵旗子，上麵寫著“臭水溝輪渡”這五個字。
餘笑看向三頭犬，三頭犬的狗頭尷尬道：“局長說你喜歡臭水溝，那就叫臭水溝好了。”
“是局長做的吧？”餘笑問。
三頭犬的三顆頭分彆看向不同的方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那個鬼是很強，但是夢魘可以打敗它。當初你們安保隊連夢魘都能攆著跑，沒道理會放任那個鬼在醫院遊蕩這麼久。”餘笑說完對三頭犬道：“我說的對嗎？”
三頭犬看著她，這個女人的眼神很平靜，卻讓它覺得更不安了。
餘笑抬手放到三頭犬的背上，三頭犬的背僵了一下。隨後餘笑緩緩的擼了起來，她一邊擼一邊問：“局長平時也會這麼擼你嗎？”
三頭犬：“……”
“以後沒人擼你了，你怎麼辦？”餘笑問。
三頭犬：“……”
船停靠在岸邊，三頭犬如蒙大赦，一骨碌掙脫開餘笑的手，飛快的在前麵帶路。
餘笑抱著夢魘，下床之後她問夢魘，“喜歡這裡嗎？”
夢魘道：“你喜歡我就喜歡。”
“以後就要住這裡了。”餘笑抬腿走進了門裡，“還是儘量喜歡吧。”
屋子裡還是熟悉的樣子，複古華麗的裝修，暖色的燈光。不需要三頭犬帶路，餘笑徑直都到了局長的書房外。
三頭犬戰戰兢兢的敲了敲門，裡麵局長熟悉的聲音道：“請進。”
今天的局長有些不一樣，他打扮的很正式。穿著黑色的做工精致的燕尾服，頭發梳得很整齊。他依舊如同往常一樣坐在書桌後麵，麵帶微笑的看著餘笑。
之前兩次見麵，餘笑總覺得他的笑容有點令人不舒服。今天餘笑明白了，那是誌在必得的微笑。
“請坐。”局長問：“還是喝茶嗎？”
餘笑在局長對麵坐下，問：“你平時最喜歡喝什麼？”
“我比較喜歡酒。”局長道。
“那給我來杯酒吧。”餘笑道。
局長點了點頭，站起來走到一旁放滿酒的架子邊親自給餘笑調酒。
“是你做的吧？”餘笑問。
局長沒有否認，他一邊調酒一邊道：“你想聽上一個來到這裡的那個人的故事嗎？”
餘笑：“不耽誤我救嵐姐和小珍吧？”
“不耽誤。”局長將裝著鮮紅酒水的杯子放在餘笑麵前，隨後他姿態優雅的坐下，道：“那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有一個患者來到了醫院。他和你一樣，有著非同尋常的膽量，與眾不同的思想，以及卓越的天賦，短短一兩年時間就快要湊夠出院的積分。”
“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機會。”局長的眼神有些迷離，“讓我擺脫這一切的機會。”
說到這裡餘笑問出了一個她一直搞不懂的問題，“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一定要在患者當中找你的接班人，我想醫院裡應該有很多鬼怪都很樂於做這個局長吧？”
聞言局長笑了笑，他道：“彆著急，我待會兒就告訴你。”
他接著道：“為了讓他心甘情願的成為局長，我做了很多事。幸運的是，他最後答應了。”
“我很開心。”局長說著抬起手看向四周，“我將他帶到這裡來，親自教他怎樣做一個局長。”
局長說著拿起桌子上的一個盒子，他打開了盒子，露出了裡麵的印章，“我將局長權利的象征交給他，好讓他提前適應做局長的感覺。”
餘笑看著他，忽然伸手將盒子裡樸實無華的印章拿在手上，“擁有這個就能成為局長？”
“這隻是一半。”局長輕輕搖了搖頭，“我允許他隨便更改醫院的規章製度，默許他在我的眼皮子下的搞小動作。我不在乎，我隻想出院。但是，他還是背叛了我。”
餘笑：“他找到了解決陰氣的辦法？”
“是的。”局長道。
餘笑：“是什麼辦法？”
局長勾起嘴角，“你為什麼認為我會告訴你？”
“你說過會把一切都告訴我的。”餘笑道：“你想讓我心甘情願的接替你做局長，難道不應該把一切都告訴我嗎？”
局長挑了挑眉，道：“我隻能說，有些答案就在眼前，而你卻看不見。我告訴了你，難道是想讓你也背叛我嗎？”
餘笑深深的吸了口氣，平複下來，道：“你可以救我的朋友。”
“我可以。”局長道：“但我不會這麼做。”
餘笑眉毛一豎，就要發火，局長道：“你可以自己去救她們。”
說完局長站了起來，他繞過書桌走到餘笑麵前，抬手脫掉了燕尾服外套，露出了裡麵的襯衫和馬甲。
他手上不停，又將馬甲脫了下來，然後開始解襯衫的扣子。
餘笑目瞪口呆的看著他，看著他脫掉所有衣服，露出了勻稱結實的上半身，就這樣站在自己麵前。
“你乾什麼？”餘笑坐在椅子上仰頭問。
“你問我，為什麼一定要找一個活人來接替局長的位置。”局長抬起左手，將手按在了自己心臟的位置，“這裡是局長的另一半。”
餘笑：“？”
“由無數亡者的執念所組成的心臟，這是醫院的核心。”局長按在心口位置的手忽然用力，五指插進了血肉裡。他麵色毫無改變，“我無法挖出這顆心臟，所以我無法離開醫院。”
餘笑：“那……”
“除非有一具充滿生機的軀體願意接納這顆心臟，它才會離開我。”局長看著餘笑，“亡者的執念是生，而你就是生。”
餘笑盯著局長的心口，問道：“我要挖掉我自己的心臟讓它住進來嗎？”
局長：“是的。”
餘笑：“那我會怎麼樣？”
“陰氣會慢慢侵蝕你。”局長：“直到你失去所有生機，徹底轉化為死去的鬼怪時，你將會成為真正的局長。哦對了，因為這顆心臟是亡者最深刻的執念，所以局長可以自由的在亡者的世界行走，而不用擔心被同化。”
“這樣我就可以去救小珍和嵐姐了。”餘笑徹底明白了，原來這就是局長的目的，她道：“那我就永遠無法離開醫院了是嗎？”
“你也可以和我一樣啊。”局長笑道：“找到一個願意接納這顆心臟的活人。”
餘笑還沒有挖出心臟，卻已經感受到了徹骨的痛苦。
“我不會這麼做的。”餘笑站了起來，直視局長，她說：“我會是醫院最後一任局長。”
局長依然淺笑，他微微側頭，道：“雖然你的朋友暫時不會有危險，但是時間久了，危險還是會降臨的。”
餘笑道：“來吧，挖出我的心臟吧。”
局長彎下腰，牽起餘笑的手，將她的手貼在自己的心口。他問：“感受到了什麼？”
餘笑：“冰冷。”
局長：“你願意接納它嗎？”
餘笑：“願意。”
於是局長抬起手，將手伸向餘笑的心臟。
夢魘從椅子上跳下來，變成人形，伸手去攔局長。餘笑看了他一眼，輕輕搖了搖頭。
局長的手插進了餘笑的心口，餘笑吐出一口鮮血，在夢魘悲傷的目光中失去了意識。
局長將餘笑放到床上，躺在床上的餘笑心口處是空的，但她依然還活著。局長手中鮮血淋漓，那裡握著一顆還在跳動的心臟。
局長看向夢魘，露出譏諷的笑，“夢魘，你在悲傷什麼？你不是比任何人都更希望她留下來嗎？”
“我不知道。”夢魘在床邊跪下，看著躺在床上宛如沉睡的餘笑，“她選擇留下，原本我以為我會很開心。自我在亡者中誕生，無數年了，終於品嘗到了孤獨與死亡之外的滋味。但是，就在剛才，她選擇永遠留下來，我卻隻覺得難過。”
“這大概就是愛吧。”局長道。
夢魘：“什麼是愛？”
“那是活人才有的感情。”局長說罷看了一眼手中的心臟，他舔了舔嘴角，然後將心臟遞給夢魘，“拿去吧，她的心臟交給你保管吧。”
夢魘接過心臟，局長將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他閉上了眼睛，感受著心臟的意誌，“我感受到了渴望，它在渴望這具充滿生機的軀體，已經迫不及待了……”
……
餘笑醒過來的時候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她還記得所有的一切，但是那一切仿佛離她很遠。她還記得要救嵐姐和小珍，卻再也沒有了之前的急切。那些曾經強烈的感情似乎離她遠去，她的感情隨著心臟一起被剝離掉了。
她就這樣安靜的躺在床上，直到她感覺到夢魘就在身邊。
餘笑坐了起來，看向夢魘，夢魘也看著她。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裡一片寂靜。同時她感受到了力量，前所未有的力量。她能清晰的感覺到夢魘的力量，並且她可以輕易地壓製夢魘。整個醫院，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局長呢？”餘笑問。
夢魘道：“出院了。”
餘笑：“他頂替的誰？”
“誰也沒有頂替。”夢魘道：“他是以他自己的身份出院的。”
餘笑有些驚訝，“他也是患者？”
“是的。”夢魘單膝跪地，捧著餘笑的腳，動作輕柔的替她穿上了鞋。
餘笑想，局長果然還是騙了她，他從來沒有說過他曾經也是患者，他也從來沒有說過成為局長後會失去一些作為人的感情。但她也隻是稍稍憤怒了一下，很快就平靜下來了。
“去救嵐姐和小珍吧。”餘笑道。
夢魘走在餘笑前麵，替她拉開了書房的門。
門外躺在地毯上的三頭犬抬起頭來，六隻眼睛同時看見了餘笑，它定定的看了餘笑一會兒。然後重新趴在了地上，嘴裡發出嗚咽聲。
餘笑腳步不停，一邊走一邊道：“從今天開始，旺財不再是安保隊的主任。夢魘，由你來接替它的位置。”
夢魘點頭，“好。”
“至於旺財。”餘笑道：“就讓它去臭水溝裡種蓮藕吧，什麼時候臭水溝裡開出了蓮花，它就能換一份工作。”
夢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