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的時鐘指向十二點零五,丁念走進辦公室,看見了桌位上的保溫盒。
“剛才傳達室打你電話你不在,我幫你拿的。”方鈺調侃,“第四天了啊,廣德樓的骨頭湯。”
丁念把教科書放下,連上四節講評課,不及此刻心累。
方鈺吃著婆婆送來的愛心午餐:“你不會到現在都不知道是誰送的吧?”
她當然知道,一個很無聊的家夥。
第一天她就給他發了微信,沒回。第二天再發,還是沒回,昨天她直接打了電話過去,卻很快被掛斷,半分鐘後發來一句開會。
開會、開會,她想不通,既然忙得不可開交,為什麼還要見縫插針地給她添堵。
她實在忍不住,又撥過去。
這回倒意外地接了:“喂?”
她直奔主題,“你看到我發給你的信息了嗎?”
“沒,怎麼了?”
“……你是不是給我送了湯?”
“是。”
“我不需要,請你不要再送了。”
“理由。”
“第一,學校有教工食堂,其次,學校不允許訂外賣。再有,我的腳已經好了。”
傅紹恒把簽完字的文件遞給對麵的人,微微轉動座椅:“你確定你的腳已經好了?”
“是。”
“好,那我不送了。”
“……”出乎意料的配合,丁念反而有點錯愕。
“怎麼,如果我不這樣說,你是不是又要罵我老是把自己的意誌強加給彆人?”傅紹恒靠向椅背,“他家的湯很有名,我以為你會喜歡。”
“抱歉,我一點也不喜歡。”
“是不喜歡湯,還是不喜歡送湯的人?”
“傅先生。”
“好了,不開玩笑。”他收斂神色,“上回說的關於你奶奶的事,我聯係了省一院的專家。他排期很滿,約的時間比較遲,我把信息發你,你和家裡人商量好了再回複我。”
丁念握著手機,半天沒說話。
“又怎麼了?”
“沒怎麼……謝謝。”
傅紹恒起身,走到窗邊,樓下車流如織,織出一張綿密而匆忙的網。他合上窗戶,耳邊變得安靜,靜得仿佛能聽清她的呼吸。
“真想謝我,一起吃頓飯吧。”
“可以,”丁念忙說,“時間地點你定。”
“這周有空嗎?”
“有。”開學聯考結束,明天完成閱卷,分析會安排在下周。她至少可以騰出兩個空閒的夜晚。
“那就還是周六,晚上七點,千禧酒店。”
“好。”想到那幢高聳入雲的建築,丁念輕輕握了握拳頭。
。
受恩不比施恩好過,是因為施是善意的結束,而受是回報的開始。
丁念把看病的事先告訴了大姑,當時大姑正在棉紡廠裡乾活,即使跑到外麵也有很多雜音:“去省城?彆又花半天趕路就說幾句話。你奶奶不是急症,醫生不會重視的,來來回回多浪費錢。”
她又把信息轉發給父親,父親很快回:“約在下個月?可以,我帶奶奶去。”
“我也去。”
“周五,你有空?”
“我請假。”
“不要耽誤工作。”
“不會。”她打定主意,卻不料母親過幾分鐘追問,“你怎麼又想起來帶奶奶去看病?那個省城的醫生,你怎麼打聽的?好的專家那麼難約,你能約到?”
“我是托朋友……”
“托朋友,朋友不用還人情?不是我說你,你奶奶有我和你爸,有你大姑,要你一個小輩操什麼心?你要是孝順,就應該早早結婚,像你表姐那樣時常帶著孩子回來,誰見了都高興。”
“媽——”
“行行行,你不愛聽,我不討你嫌。”母親先她一步掛了電話。
其實丁念何嘗不理解母親的心情,可是,她哪裡有選擇感情的餘地呢?
晚上,方鈺瞧著她那怏怏的神情:“改卷改傻啦?還有半小時下班了。”
“這麼快?”她看了眼時間,真是。
周文回來後,她的工作輕鬆了很多。隻要不值班,她可以八點半準時離開辦公室。
有點慶幸,也有點不習慣。
方鈺捧著保溫杯走到她旁邊:“你是不是有心事?”
“沒有啊,我不一直都這樣。”
“不,你對我不誠實。”
“比如?”
“你到現在都沒告訴我,誰給你訂的廣德樓。”
“你想知道?”
“當然,如果是你那位老同學,我恭喜你們重歸於好,如果不是,我也趁早放棄給你說媒。”
“你還真打算給我
相親啊。”丁念笑笑,回答說,“不是他。”
“那是——”方鈺露出難以置信而又隱隱興奮的表情:“又有了?”
“也沒有。”丁念覺得自己的確遇到了困擾,“我問你兩個問題。”
“你問。”
“如果有一個和你身份地位相差很大的人幫了你忙,你要感謝他,是不是應該請他吃頓飯?”
“當然啊,起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