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念回到宿舍,遠遠地便看見那輛熟悉的大黑車,走近了卻見駕駛座空著,來接她的人正坐在崗亭外跟大爺聊天。
他穿了件深棕色的外套,坐在低矮的竹凳上,姿態很是放鬆,瞧見了她,他起身,一旁大爺也衝她打招呼:“喲,丁老師下班了?”
“嗯。”
“吃過了嗎?”
“還沒。您呢?”
“我吃了再過來的。”大爺看看傅紹恒,又看看她,“怎麼今天就搬了啊,不再住段時間?”
“我東西太多,怕一次搬不完。”她笑了下,交代清楚便走進狹窄的樓道,傅紹恒則跟在她身後。
到了五樓,她拿鑰匙開門:“我應該叫你遲點來的,我都還沒來得及收拾。”
“沒事。”他去關門,卻被她攔住,隻好先站在門邊。略微打量了眼,她這裡總共十來平米,一張床一組桌椅一個衣櫃就是基本的家具。最醒目的是床對麵的書櫃,淺黃色的木質落地櫃簡單常見,但上麵堆的書,可能是她這間屋子裡最值錢的東西。
丁念從床底下挪出一個空的塑料箱,把書架最底層的十幾本書疊好放入:“你能幫我先把這些搬下去嗎?”
傅紹恒脫掉外套放她床上:“多拿點。”
“書很重的,這裡又都是樓梯。”
傅紹恒還是說:“沒事。”
丁念隻好照做,瞧他幾乎毫不費力地將那箱子拎起,倒有點意外。傅紹恒上下幾趟,搬完了她書架上的兩層半,再上來,她卻已經轉去收拾衣櫃:“剩下的不動了?”
“剩下的我要搬到新房子去。”她早早地在書房裡規劃了一整麵牆,傅紹恒聽了,“你房子裝好不空置一段時間?萬一工期延長怎麼辦?還是全放公寓,要搬從公寓搬。”
丁念覺得也有道理:“可這有很多。”
“不是有我嗎?”
“你吃得消嗎?”
“不要拿你跟我比。”傅紹恒催促,“快點收拾,完了我們去吃飯。”
丁念便不再耽擱,三百多本書,兩個人一起上下十多趟,大爺還在二樓候著幫了不少忙。車的後備箱有其他雜物,放不下,就又移了點去後座,加上丁念的衣服行李,
竟然塞得滿滿當當。
丁念在桌上留了一排常用的輔導書和字典,再看一眼那空蕩蕩的隻留下半層的書架,一時有些淡淡的感傷,仿佛這些年的記憶也被打包帶走,而她再也不能把它們帶回原來的地方。
傅紹恒見她在桌前發呆,走過去:“還有嗎?”
“沒了,床鋪我先不動,畢竟還要住。”
“嗯。”
她打開左邊的抽屜,裡麵有兩個黑皮筆記本,兩張CD,還有一個電話機大小的紙盒。
“這是什麼?”
丁念打開,裡麵有遊戲機、撲克牌、卡牌、還有很多顏色形狀不一的紙條,以及最下麵的半包香煙。
“都是學生的東西,我沒收的。”
傅紹恒拿了那遊戲機,背麵貼著張半個指甲蓋大小的貼紙,上麵小字寫了“樊恒。”同樣,卡牌盒上也有名字,甚至是紙條,也被她折疊好,用鉛筆做了小小的標注。
“有沒有曉晨的?”
“沒有,她上語文課還是很認真的。”
“那——有人在你課上抽煙?”
“應該不是在課上吧。”她有點忘了,翻出那包香煙,傅紹恒看到側麵的名字,眉毛一皺。
“好學生也不學好。”
“你怎麼知道他是好學生?”
“每回考年級第一,還不是好學生?”
“年級第一隻能說明他是成績很好。當然了,他的其他方麵也並不差。”
傅紹恒想起自己的學生時代,忽而冒出一句:“老師總會更關注好學生。”
丁念放好那包煙,合上蓋子:“雖然我不否認有這樣的現象存在,但大多數老師還是能做到一視同仁的。”
傅紹恒記得她說過:“人很難把精力平均分配。”
“對,所以我時常不夠關心那些成績中遊的學生。”
她用紙巾輕輕擦拭那兩張CD的外殼,奇怪,放在抽屜裡很久不動竟也會積灰。如果說教學是一項工作,成績是工作成果,那麼,她當然希望所有學生都考高分,也當然會偏愛那些能帶給她正向反饋,讓她有成就感的學生。可是,教學不應該隻是一份工作對嗎?它是發現和挖掘學生潛力的長久的過程。
“我會欣賞好學生,也會關注差學生,但對於大多數的成績穩定的學生,我卻沒有精力一一
找他們談話,我和他們的交流的確是欠缺的。”
“但談話並不一定有效果。”
“對,所以我隻能通過上好每節課來讓他們打好基礎。競爭從來都是橫向的,學生的競爭也是老師的競爭,我不想因為我,讓他們連和彆人競爭的底氣都薄弱幾分。”
傅紹恒知道她班裡的成績並不差:“你已經夠好了。”
丁念卻說:“不,還遠遠不夠。那些省城的、其他省的中學,他們的學生上好學校的機會比我們的要多很多。”
“這是教育資源分配的問題,不是你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