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81……72!63!49!
那瞬間,司辰終於反應過來。
這是歌者的歌聲。
越往下,這個噪音越來越大。深幽而低沉,像什麼巨物的喘息,又像祭祀,像呐喊,像絕望時的嚎哭。
並不好聽。空曠而刺耳。
司辰的眼角不受控製地溢出眼淚,窒息的感覺變得格外強烈。
他的心臟像是被無形的手擠壓,捏成一團,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恐懼。
這股恐懼遠甚於被進化種追逐的恐懼。司辰甚至瞬間喪失了抵抗和行動的勇氣,渾身戰栗。
直到長生淵從他的身體裡鑽了出來,用漆黑的觸手捂住他的耳朵。
歌聲消失了。
追逐而來的進化種又一次纏上了他的身體。
它的四肢纏繞在司辰身上,卻並沒有行動,像寄居在大樹身上的藤蔓。
因為離的太近,司辰看見了幾乎是貼在自己臉上的一串串眼珠。
它臉上的眼球因為充血而通紅。背後的羽毛一片片脫落,原本潔白的羽翼變成了光禿禿的帶血肉翅。
長生淵輕聲道:“媽媽,餓……”
它的聲音格外的虛弱,像是隨時會消失。
作為混沌文明的霸主,它本身其實能抵禦歌聲的。但它選擇捂住司辰的耳朵。
眼蟲在司辰的身上抽搐著,流出了半透明的汁水,這是它的血液。
歌者的特性已經讓它處於死亡的邊緣。
一隻隻眼球爆開,綻放出一片片血霧,很快消弭在水中。
縱然如此,進化種依然倔強地想要進食。貼在司辰身上的白色根須分泌出粘稠的液體,這是用於消化食物的胃液。
進化種想溶解掉司辰身上的防護服,然後找個洞鑽進去。
它成功了。儘管蛇杖基因的工作服造價不菲,但顯然沒辦法抵禦這個等級的進化種的。
但它也失敗了。因為溶解完之後,進化種絕望地發現,司辰的皮膚表麵覆蓋著一層黑色的鱗片。
這些鱗片像是有生命一樣,在司辰的身體表麵一起一伏。
司辰恢複了意識,鼻腔裡充斥著一股濃鬱異常的香氣。就像是燉了一整天的雞湯。
進化種發出尖叫,想要從鱗片的縫隙裡把自己塞進去。
但它的尖叫戛然而止。
因為歌聲又一次在它耳邊響起。
進化種全身痙攣,退化回了原本的形態。
一條曬乾的,細細長長的白色人參。隻是這人參的表麵像是被鞭炮炸過,全是坑坑窪窪的爛洞。
那裡原本裝著眼蟲的大腦:眼球。
因為防護服破裂,司辰能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水壓正擠壓著自己的五臟六腑。好在新生的皮膚足夠強韌,不至於造成致命傷。
司辰本來還在思考這東西要怎麼吃。結果這條人參像油脂一樣融化,慢慢被皮膚表麵吸收掉了。
他又一次感覺到窒息,但這次卻是因為自己鼻子流血,嗆到了。
長生淵吃完這頓,應該可以飽很久。
因為過於疲憊,司辰甚至食不知味,完全沒嘗出進化種的味道。
在漆黑的水裡,司辰其實感覺不到方向。
好在他依然保留著對危機的本能,因此他開始緩緩往上遊。
逐漸的,長生淵也不用堵住他的耳朵了。
但長生淵並沒有回去,而是貼在司辰的背後,警惕異常。
司辰並不知道,幾米之外,有一條巨大無比的魚正跟著他,緩慢而安靜。
這條大魚長的很醜,沒經曆過幾次核輻射,長不出這種恐怖而惡心的模樣。
它就是“歌者”。長長的一條,像皇帶魚。
就像是鳥綱下有不同形態的鳥,歌者在海洋和陸地也有不一樣的形狀。
歌者和長生淵對峙。
這隻幼小的長生淵,正努力地炸開身上的鱗片,想讓自己看起來更加巨大,從而震懾住敵人。
如果不是怕司辰注意,它甚至想大聲咆哮。哪怕它的咆哮像是奶貓一樣孱弱。
歌者並不怕這隻長生淵,但它同樣有忌憚。
忌憚……這片湖水最深處的另一隻“長生淵”,儘管“他”看起來隻是路過。
所以,它停住了。
司辰終於看見了頭頂的亮光。他往前遊去,像是人魚躍出水麵。
周圍的壓力驟然一鬆,司辰眼前重現光明。
周圍的景象重新通過機械義眼傳送回大腦。
死裡逃生,司辰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明白自己終於安全了。
長生淵困得不行,緩緩鑽回他的體內。
離他十幾米遠的地方,有一片連光都透不進去的黑色。
儘管什麼也沒看見,但司辰知道……
那片深淵正凝視著他。
*
身為一個到處旅遊的老年人,白帝覺得自己路過江川,其實很正常。完全不至於讓那麼多人如臨大敵。
甚至路過江川5A級空間折疊區的水底,也很正常。
畢竟白帝走的也是生物進化的路子,和混沌文明脫不了乾係。
奇怪的是,哪怕是這麼黑的水裡,白帝依然有影子,並且很大一團。
不出意外的話,他們其實就是歌者嘴裡的長生淵。
“這裡,也沒有。”
白帝的語氣有些惋惜,儘管他知道沒有才是常態。
他的麵前是坍塌的巨城,這裡曾經閃爍著璀璨文明的結晶。但一切都隨著宇宙的寂滅而消亡。
說著說著,白帝抬頭掃了眼頭頂。
這裡距離司辰所在的那片水域,其實相隔好幾個維度。
但白帝依然看見了。
他想:“原來這個就是司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