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辰思考了一下那張人皮的狀態,回答:“應該是死了。我們得到了一張被剝落的人皮,這張人皮有預知未來的功效,我的老師把他製作成了試卷。這個試卷給出了一個坐標點,請我們救救它的孩子。”
房間內,家具的震動慢慢停歇。
司辰仔細打量了一下。
郭君如的表情很奇怪,不像是笑也不像是在哭,那是一種極其複雜的神情,有仇恨,卻沒有大仇得報的喜悅。
司辰等了很久,終於等到郭君如的神情恢複平靜。
遺像上的血淚停止流淌,女人的神態得體、優雅,就像是來自上流社會的名媛貴婦人。
她微笑著道:“觀星的養父叫李追月。祖上往前幾代數,都從政。李追月是花元市副市長,熱心慈善,尤其關注兒童救助。觀星就是他在孤兒院裡領養的孩子。”
“這個領養的小孩一直是他的政治資本,無論是在靈異天災發生前,還是發生後。”
“最開始發現異常的時候,他們想殺了觀星。”
觀星畫在紙上的恐怖場景,最後都一一成真。
靈異局的部分人認定,觀星不是人類,是他帶來了災難。還有部分人認為,觀星是在“預知”,並且想通過這樣的方式提醒其他人。
李追月就是後者的忠實擁躉。觀星是他的養子,如果觀星被認定為“災難源頭”,那他的政治生涯無疑走到了儘頭。
論跡不論心,不管李追月的初衷是什麼,但他的確承擔起了一個父親的責任;為保下觀星而四處奔波。
但在“寧肯殺錯,不能放過”的策略、以及無數人在靈異天災中死亡的壓力下;最終,議會還是投票同意,將觀星安樂死。
他隻是一個小孩,再掙紮,也逃不過大人的手掌心。
觀星被幾個成年人挾持,壓在了地上,藥劑從胳膊處推了進去。
但讓人震驚的是,注射藥劑後,觀星沒有死。
死的是給他注射藥劑的那個人。
男人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臉上還掛著輕鬆的笑容,卻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另一個人想掐死觀星,但觀星脖子都快被掐斷了,一張臉卻仍然麵無表情。
與此同時,世界上有人在某處死,莫名其妙窒息而死。
他們死亡時脖子上都有肉眼可見的淤青,死相極其慘烈。寫在檔案上的死因,是不幸遭遇靈異事件。
“觀星不是殺不死,而是,有人代替他死去。”郭君如打了個哆嗦,相框微微顫動,“有時候是動手殺他那個人,有時候是世界上隨機一個人。所有人都是他的人質。”
於是,殺不死的觀星被放了回去。大家對此閉口不談,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郭君如的目光看向窗外:“觀星能預知災難,但沒辦法解決所有災難。活著的人越來越少,出現的怪物越來越強。當活人的數量下降到一定程度後,白狗出現了。”
“那是觀星第一次在紙上寫字,他寫的是管理員Z。”
司辰合計了一下,感覺現在心靈之家管理員X,Y,Z都明確了下來。
X是把自己鎖在迷宮裡的白裙子;Y在圖靈之夢那款遊戲裡見過,是一隻長著翅膀有齒輪的大眼球;Z的形態是隻剩一張嘴的白狗。
“為什麼說李追月是叛徒?”司辰問。
“我們曾經有機會解決掉管理員Z,或者說,Z在這個世界的投影,但李追月投敵了。”郭君如的神色淡淡,但很快勾起一個嘲諷的笑意,“那時候李追月還活著,他是這個世界裡最大的那條魚,妄圖通過和管理員的交易逃脫被吃掉的命運,想前往彆的世界,成為入侵的馬前卒。他隻是一個叛徒,對命運屈服的懦夫。”
“說實話,在這之前,我一直以為他已經如願以償。嗬嗬,被飼養的食物還想要和主人平起平坐……”
房間裡的笑聲十分滲人。
郭君如笑夠了,神情變得陰鬱:“他讓你來救觀星?還說了什麼。”
司辰:“他還說,如果救不了觀星,就殺了它。否則我們的世界也會受到牽連。”
郭君如回答:“他是對的,觀星是心靈之家留下的汙染源。把它封鎖在幼兒園已經我們能做出的最大努力。重新介紹一下。郭君如,安心旅館經營者,後來加入了花元市靈異局特偵組。按照順位繼承製原則,我現在應該是組長和局長。”
司辰一愣:“靈異局也收高維生物?”
郭君如嗤笑一聲:“我們這些死亡後進化的東西,和外來的那些高維生物不一樣。比起‘鬼’、‘意識體’或者‘高維生物’這樣的稱呼,我覺得我們隻是改變了一些生命形態的原生人類。
“你以為肉廠賣的的善肉為什麼要叫善肉?我們獲得了更多的能量,拋棄了虛弱的身體,走向進化。但本質上,還是那個屬於人類的靈魂。大多時候,我能控製自己;也有人類懼怕我,但我不在乎。因為我們還有共同的敵人。”
進化為什麼是進化,因為它是必然的,正確的,就像是一台冰冷的機器,按照程序進行末尾淘汰製,這次被淘汰的是無數普通人,僅此而已。
司辰覺得,他所在的世界,再進化幾百年,普通人類大概也是會被淘汰的。畢竟現在有不少進化者,已經不把自己當成人來看了。
外部有畸變體、折疊區;內部是階級固化、教育分流、資源不均。到時候,低階進化者生出的進二代,會代替現在的普通人在社會分工上的位置。
司辰看向了郭君如的遺像:“我們也有共同的敵人。儘管觀星還把控著界門。但你們的世界已經開始往我們的世界滲透。如果可以,我希望——”
“那我非常遺憾。”郭君如打斷了他的話,臉上卻沒什麼歉意,“我就不打擾客人休息了。感謝你告訴我和李追月有關的好消息,從明天開始,住宿費打八折。”
她對此早有預料。
街上的白狗越來越多,這證明觀星已經越來越虛弱,逐漸沒辦法抵抗管理員Z的侵入。這樣的話,界門開啟是遲早的事。
說完,女鬼的胳膊就動了起來,想把這張遺照塞回自己的肚子裡。
很顯然,郭君如並不想摻和這件事。她對自己的世界有感情,但對其他生物的世界沒有。
甚至,高維入侵可能是她們一直渴望發生的事。
這個世界資源已經耗儘,還麵臨著管理員的威脅。去其他維度的世界,對於他們這樣的厲鬼來說,是一個非常明智的選擇。
但就在這時,司辰卻拉住了女鬼的胳膊。另一隻手握住了相框。
抱著遺像的女鬼艱難地想要站起來,卻被狠狠壓在了床邊,不能動彈。
整個旅館嘎吱嘎吱的搖晃起來,木地板上出現了一道道裂紋。
一縷紫紅色的火焰在不遠處亮起,紅衣女鬼的頭發被燒出焦糊的氣味。
司辰臉上依然保持了得體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