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就收唄, 往後是能光明正大的看書,劉元樂意得很。然而為了讓範增有成就感一些, 還是裝著心不甘情不願的。
“字都沒教我識, 竟然就讓我做苦力, 範先生真是過分得厲害。”劉元毫不客氣地嫌棄一句。
範增直接當作什麼都沒聽見, 他是看明白了, 劉元這樣的人雖然是個女郎,卻與劉邦那樣的無賴學得十成十,沒皮沒臉, 壓根不打算虧待自己, 這樣的人跟她鬥嘴, 範增一個正經人鬥不過。
“不對,我都說我識字了,我要你教。”範增直接無視劉元的話時,劉元又叫喊了一句,落在範增的耳朵裡等於欲蓋彌彰。
“快收。收完了給你飯吃, 教你讀書。”不就是不想認不識字的事,範增改一個說法, 反正隻要結果是一樣的就好。
劉元裝出很能接受這一句讀書的說法,收起書簡來, 一堆放上去, 範增看了半天覺得不對了,“這些書,這些你不能亂放, 得歸類。”
早料到範增要是發現她沒有歸類一準要叫嚷起來,劉元痞痞地看向範增,“怎麼歸類?”
她現在就是個不識字的人,必須得裝出不識字的樣子,書的種類她不應該懂,當然得問範增。
範增看向劉元,劉元同樣看向他,範增這會兒就更相信劉元不識字了。隻是不識字劉元就有應對上他的本事,這丫頭將來不定得怎麼樣。
可憐的範增就沒想過去查查劉元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他要對付的人是劉邦,想要消滅的是劉邦,劉元僅僅隻是他在對付劉邦上要收攏的棋子,他隻想如何使用這顆棋子,而不會去在意這顆棋子是什麼模樣。
“你,你放著。”一個不識字的人要教歸類,先得教她讀書。範增吐了一口氣,頗是覺得自己得要給人啟蒙,委實是自討苦吃,但又有什麼辦法。
劉元毫不猶豫地將手裡拿著的書簡放下來,範增走了過去,翻找出在他看來最簡單的書簡,“你不是說你識字,來,讀一讀這上麵的內容,我看看你到底識了多少字。”
老頭的心眼是真不少,但是真文盲裝知識份子是難事,知識份子裝文盲,還是比裝知識份子容易得多的。
劉元伸手接過,讓念就念唄,始皇一統天下之後,同文書,這範增手裡的書簡都是小篆,劉元當初跟蕭何和曹參學的時候也是不容易,幾乎都要懷疑人生了,好在辛苦了幾年,終於是基本的字都能認識。拿著書簡在手,劉元裝模作樣地一眼看過,朝著範增道:“不就是讀書嘛,讀就讀。”
讀是讀,讀得十個字錯了八個,範增聽著這錯字連篇的讀書,臉都黑了,劉元卻無所覺般吐道:“讀完了。”
範增冷嘲熱諷地道:“你還真是識字。”
“那是當然。”劉元就像聽不出範增的反話,十分肯定地吐一句,範增嗤笑一聲,作為一個聰明人怎麼能聽不出這一句,瞪大眼睛不滿地看向範增,“你什麼意思?”
“不識字就老老實實的承認,我都已經說了我會教你,你怕什麼?”
範增覺得這第一件事該是戳破劉元的死要臉不實話,劉元半天沒說話,範增道:“為人者不可無信,你如此欺騙人,將來有誰能信你?”
“我沒騙你。”劉元現在說的都是實話,老大的實話,這範增非不信,她也沒辦法對吧。
“好了,這件事我不想再你爭執,從現在開始,我會教你識字。”範增覺得自己萬萬不能再跟劉元吵下去,再吵下去他一定得氣得揍劉元不可。
眼下範增既然有彆的打算,也就不好再輕易揉搓劉元了,第一件事就是得哄著劉元,讓劉元跟他最起碼認點字。
接下來,劉邦也得出現,他得往劉元的心上多插幾把刀。
劉元感覺到一股寒意,暗暗明白一準是範增在算計什麼,範增是究竟在算計什麼呢?
秦已亡,接下來該論功封賞了。昨天都聽到項心手下的人說起劉邦入關中的事,楚懷王是希望項羽如約的,但是楚懷王這樣支持劉邦那不是存了什麼好心,妥妥是要挑事,讓劉邦跟項羽鬥起來。
反正他就是一句話,鬥與不鬥,誰鬥得嬴或是輸了,對他也沒什麼影響,若是項羽死了,那可真是意外之喜。
可惜啊,劉邦清楚地知道自己鬥不過項羽,至少現在是絕對不行,必須避其鋒芒,而且絕對不可以讓項羽動了滅他的心。
站在範增的立場,接下來會做什麼事來算計他們?劉元心裡想著。
沒過多久,楚懷王熊心抵達鹹陽,項家軍上上下下都為著亡秦而高興,而項羽和範增,範增打著壞主意,自不會讓劉元與外麵的人有過多的往來,但是劉元不能明著與人交往,暗裡沒少讓瓊華和阿花打探消息。
明麵上劉元是不能和瓊華和阿花見麵,暗地裡阿花的動作快,她又記住劉元的氣味,每晚夜深人靜的時候就跑來尋劉元,雖然阿花話平時不說話,該說話的時候一點也不含糊,瓊華讓她帶的話,劉元讓她辦的事,樣樣都辦好了,劉元自她們打探的消息摸到了範增的打算,露出一抹笑容。
這會兒天下各路諸侯皆至,紛紛都想從這一次滅秦中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
項羽麵對前來的楚懷王熊心,與諸將們一同表示熊心在滅秦一戰中並無功勞,這樣的人如何能夠分封天下諸侯,故根本沒有給熊心說不的機會,直接將熊心尊為義帝。
天下各路諸侯,哪一個敢對項羽說一個不字?就算不滿項羽的所做所為,卻也是敢怒不敢言。
熊心手中無權更無兵,這樣的人就是板上魚肉,任人宰割的份,麵對咄咄逼人的項羽,同樣也不敢說一個不字。
隨後項羽自立為西楚霸王,分封十八路諸侯,劃分天下,劉邦是為漢王,得封地為巴、蜀和漢□□四十一縣,國都為南鄭。同時項羽將秦降將章邯、司馬換、董翳為雍王、塞王、翟王,領關中地,這對劉邦的防備是一點都不輕。
而韓王成因不曾為進入鹹陽立下什麼功勞,項羽根本不以分封,諸如此類者不知凡之。
劉元進了鹹陽,天下地圖早已熟記於心,立刻明白項羽的用心。
說起來第一個攻入鹹陽的人是劉邦,亡秦之人亦是劉邦,秦將們對劉邦難道就全無恨意?既然有恨,想必會願意幫著項羽盯死了劉邦。
原該是關中王的劉邦啊,在這樣的情況下卻落得這樣的安排,雖說各路諸侯心中皆是有怨,但皆奈何不得項羽,更為劉邦覺得委屈。
但這還僅僅是開始,範增在項羽分封之後,指著身後的劉元道:“漢王,你這女兒在霸王帳下為質,若是有個辦法讓把人換回去,你是換還是不換?”
劉邦本來心情就不好,聽到範增的話是整個人一激靈,抬眼看向範增,目光亦落到劉元身上。
劉元聽到這話心下冷笑,範增果真想出此招,想讓劉元生恨於劉邦。
想想劉元如果是一個真的心性未定的孩子,被劉邦接二連三的舍棄,雖然第一次是劉元自請的,第二次,這一次範增一定會逼得劉邦親口把話說出來。
“還請範先生明言。”劉邦自知範增是在給自己下套,卻也莫可奈何,隻能出言詢問。
“以你這漢王之位,換你女兒的自由。”範增把話說出來,許多人聽得都笑了,偏偏範增卻認真地瞧著劉邦,等著劉邦的回答。
範增抬起頭輕聲地道:“劉元是你的長女,聽聞在她之前,你就已經有了一個十五歲的私生子,如今更有了一個小兒。但是劉元雖為女郎,巾幗不讓須眉,你一路西征,劉元為你立下不少功勞。一個功臣,更是你的孩子,用一個漢王換她的平安,你換還是不換?”
用心險惡,用心險惡啊!劉邦真是氣得快瘋了,偏偏卻一個字都不敢吐出口,隻敢望範增,由著範增再說下去。
“為質之人,沒有自由,更有性命之危,霸王雖然看不上持強淩弱,但我不一樣。”範增絲毫不介意將自己的心狠手辣流露出來,他是一個謀士,為項羽而為,項羽不想做的事,但是卻利於項羽的事,範增都會毫不猶豫地去做。
“你不換,便是棄了你這女兒的性命。”範增這番話與其說是點破與劉邦聽的,倒不如說是說給劉元的聽,劉元才是他想要挑起的人。
有什麼比親生的父親舍棄於她,更叫人傷心難過的?尚未長成的孩子,這樣天資聰慧的人,一但心裡種下了恨,那會是什麼樣子?範增等的就是那一刻。
其實有些事,劉元早就已經知道了,但這一刻,劉元也等著劉邦的答案。
“範先生,恕劉季不能。”劉邦最終還是將這一翻話說了出來,“雖說小女留於霸王帳中,或許沒有在父母的身邊那樣自由,但我相信,霸王斷然不會虧待小女。既是為質,隻要劉季安守本份,不做任何越軌之事,小女必能平平安安。”
站在劉邦的立場,不管是什麼人都會做出如劉邦一樣的選擇,一步都不可能退。沒有人會怪劉邦,因為他們都不是為質的那一個人,而範增所要的是劉元對劉邦的恨。
“好,好!漢王記住了,你千萬彆反,若是反,第一個死的人就是你這女兒。”
此言丟出去,誰人聽都驚住了,怔怔地看向範增,範增與劉元也道:“你也記住。”
劉元當然會記住,朝著範增應了一句,劉邦也同樣應聲道:“記住,一定記住,一定記住。”
範增將該說的說完便不再開口,倒是項羽接話道:“各路諸侯各回封地,無詔不可越界,記下了?”
十八路諸侯皆恭敬地應下,無一人敢不應。各自散去,範增朝著劉元道:“你父親這一去不知何時能再見,快去見見你父親吧。”
端是好說話,不過是覺得剛剛丟出去的話,讓劉邦做的選擇劉元都已經聽到了,此時讓劉元去見劉邦,隻有壞事,沒有好事。
“多謝範先生。”不管範增打的什麼主意,此時劉元都是客客氣氣地與範增道謝,二話不說地跑過去,衝到劉邦的麵前,劉邦何嘗不是在等著劉元,見到劉元回來,趕緊的解釋道:“元兒,阿爹不是不想救你,隻是就算阿爹同意用漢王之位換你,範增也不可能會放過你的。”
“阿爹不用解釋,我知道的。範增是想讓我與阿爹生隙,心裡恨起阿爹來,他既然想出這樣的辦法,我們不妨將計就計。”劉元與劉邦耳語,劉邦的眼神一亮,劉元狠掐了自己一把,“阿爹為什麼不救孩兒?”
入戲太快,劉邦……“你在項軍為質,難道有人虧待你了。”
好在劉邦也不是一般人,反應極快,迅速地吐露一句,劉元更是配合地道:“就算沒人虧待我,那也不是我們家,我想阿爹,想阿娘,也想小弟了,阿爹就不心疼心疼我?”
“多大的人了還想父母,你留在項營是了我們劉家,為了你念及的父母兄弟,你要懂事。”劉邦皺著眉頭似是極不高興地訓斥。
“懂事懂事,我從小到大什麼時候不懂事了,可是阿爹太過分了,怎麼可以讓我留在項營中質,範增那老頭他想殺我。”生氣之下的人罵範增一句老頭也是應該的,劉元也不怕話傳到範增的耳朵裡,或許更該說,劉元就盼著話都傳到範增的耳朵裡。
劉邦一聽更是大聲地喝道:“不得對範先生無禮,我看你娘是寵得你不知天高地厚了,你是想害死我們大家夥嗎?”
“害死你們,是阿爹想要我死。我不要死,我絕不要死。打。”最後一個打字劉元用著隻有劉邦才能聽見的聲音吐露,劉邦毫不猶豫地一個耳光打向劉元,直把劉元的臉都給打腫了。
“你打我,阿爹你打我。我為阿爹做了那麼多,阿爹你竟然打我,我恨你。”劉元哭嚶嚶怒視劉邦一眼,捂著都被打腫的臉跑了。
他們父女那麼突然吵了起來,各路諸侯都還沒走遠,回頭看到劉元與劉邦那吵成仇人的模樣,一個個都不作聲了。
“主公。”倒是劉邦身邊的人都不知道怎麼回事,瞧著劉元被打了一個耳光,樊噲著急地喚上一聲。
“莫要理會她,真是被她娘寵壞了,不就是為質嗎?霸王還能差她吃,差她喝了?有吃有喝的,還哭什麼哭?”劉邦十分煩躁地吐露這一句,讓一乾聽著劉邦這話的諸侯不禁搖了搖頭。
這市井出身的小人,永遠在乎的都是一口溫飽而已,不一樣的人,不一樣的想法,豈能同日而語。
劉邦丟下那一句,果斷地走人。等出了項羽的大帳,劉邦果斷轉頭與張良道:“子房,你想想辦法讓項伯多看著元兒些,這孩子雖然聰慧,一時半會範增也奈何不得她,但範增不能來明的,來暗的對付孩子,那也是防不勝防的啊。”
這般吐露一句,滿心的都是對劉元的掛念,張良道:“主公放心,我會的。”
樊噲道:“主公,你心裡再憋著火也不能打孩子啊。元兒留在項營裡已經夠委屈的了,你還打孩子。”
“你懂什麼,那都是做給範增看的,你以為範增為什麼當著那麼多人的麵問我肯不肯用漢王之位換元兒,那就是揣著挑撥離間的心思。我本來還擔心元兒中了計,還是元兒反應極快讓我打罵她,我這一打完了,範增一定會好好地對咱們元兒。”劉邦這麼一說破。
腦子不夠使的樊噲捉了捉頭,“這才一會兒的功夫,你們就對上暗號了?”
劉邦鄙視地看了樊噲一眼,劉元腦子確實好使,反應太快了,劉邦聽著劉元那一個打字差點都頓住了,好在這打也不是第一回打了,上一次久彆重逢,當爹的還什麼都沒跟立下大功的親閨女賞,倒給了劉元一頓打。
這一次,既讓劉元為質,還打上劉元那一個耳光,劉邦輕輕歎了一口氣,“我這閨女,將來我一定對她好。”
眼下的情況是不允許劉邦對劉元好,將來,將來劉邦都會記著,還回去。
要不是親閨女如此識大體,還想儘辦法幫著他取得項羽信任,他們這一群人哪有那麼容易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