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霸氣的宣告叫一屋子的男男女女都聽得頗是心驚, 可是呂文卻半眯起了眼睛,他知道劉元說的都是實話, 劉元做事一直皆如此,在她手裡出仕的人從不管出身,隻要這個人有本事,劉元就會用, 從不遲疑。
“外祖父可以想一想。”劉元一來就放了話,呂文會知道該如何選擇的。
“都說雲中、北地多艱, 還有匈奴進犯,頗是危險。”有人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劉元道:“還成吧, 我的公主府落在雲中至今卻也沒有匈奴來犯。”
劉元把公主府設在雲中, 臨是與匈奴隻有一境之隔,這麼大的事長安沒有不知道的, 也由此看出劉元堅定抵禦匈奴的態度,在一定的程度上確實激勵了軍心。
“你們都先下去。”呂文如此吩咐,卻是要與劉元議事的樣子,呂老夫人第一個站了起來, 招呼著一家子都先退下,隻留下劉元姐弟還有呂文跟呂澤父子三人。
呂文看了一眼劉盈,意思也是讓劉盈下去, 劉元卻道:“盈兒漸漸長大了,什麼事都該學學,也該聽聽。”
沉下臉, 這麼大的事 劉元也放心讓劉盈來聽,呂文哪怕不放心也沒辦法。
“聽聞殿下在雲中和北地將不少的貴族都捉了起來。”呂文手裡的消息渠道也簡單,劉元的事他都清楚。
劉元道:“是。有人與外祖父求情了?”
呂文一僵,他是該怎麼說呢,確實有人向呂文說了一些話,也有讓呂文跟劉元求情的意思。
“怕是不成的,我雖然回了長安,他們犯下的罪過都已經定下。按理來說,他們不會再與外祖父求情了才是。”劉元何等人也,如果說一開始劉元打算追查到底還會引起貴族的害怕,他們想讓呂文勸勸劉元,後來劉元已經跟人達成協議了,他們都已經舍棄了那些人,又怎麼會還讓呂文幫他們求情。
“你是用了什麼辦法讓他們都不再想讓我幫忙求情了?”呂文笑眯眯地問著劉元,劉元一下子明白了,雲中和北地的貴族雖然和劉元達成了協議,這件事都不會再提,可是長安的貴族並沒有,雲中和北地的貴族突然變得安靜了,他們都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想要打聽偏偏什麼都打聽不出來,然後就想到呂文。
劉元朝著呂文露出了一抹笑容,“外祖父有些話不該問,有些情也不該求。”
雖然麵帶笑容,出口卻是拒絕的語氣,呂文緊盯著劉元,“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外祖父沒問我貴族們都犯了什麼罪卻第一時間要為他們求情,你是想讓大漢變成第二個大秦?”
“這是哪裡話,我最是盼著大漢能千秋萬代的。”乍然被劉元扣了這頂帽子,呂文是不乾的啊!
“得貴族之心卻失儘天下民心,難道這還不是想要讓大漢步秦之後塵?”劉元再一閃追問,呂文無可反駁。
“失儘了貴族之心而得天下民心,大漢就能無憂?”還是呂澤的反應快,反問劉元。
劉元道:“至少不會有陳勝吳廣那樣的人起義。而貴族們一向貪生怕死,失了他們的心又如何,他們不敢反漢。況且,隻是殺了他們的害群之馬,怎麼算是要失他們的心了?”
呂澤把事情往重裡說,劉元卻是挑破了。呂澤道:“你自封公主以來並沒有人給你下帖!”
“那又如何,昨日他們全都給我下帖了,可我也全都燒了。”劉元不以為然,又指出貴族們做過的事,這些呂澤難道不知?
呂釋之在一旁小聲地勸道:“殿下一直都有主意,我們雖也知道不應該多過問殿下的事,隻是貴族們既然想跟殿下交好,殿下為何不順勢為之?”
“與我交好?順勢為之?他們是要跟我交好?難道他們不是看著我手中的瓊容紙,思量如何從我手裡拿到這個方子?所謂的交好就是這樣有所圖謀的?”劉元撕破貴族們的嘴臉,同時也撕破呂文他們的說和都是為了什麼。
“外祖父與舅父幫著旁人一道算計我,這讓我甚是不喜。”
劉元直言不喜,呂文卻連忙解釋道:“這是什麼話,我們會跟外人一道算計你。就是他們把話遞過來了,你既然來了,這些話我也轉達了,也是想問清楚了你對他們究竟是什麼想法。”
求情之事還能叫呂文全都給掀過了,劉元冷冷地一笑,“外祖父想問我對他們的想法,好,那我就明明白白的告訴外祖父。貴族們若是老老實實的,他們還是他們的貴族,但是如果他們做奸犯科,我見著一個捉一個,誰求情都沒用。”
這是底線,是誰都不能越過的底線,劉元清清楚楚地講出來,也讓他們都聽得真真的。
呂文父子三人聽到劉元的宣告,一時都不知道如何表達心中的震撼。
“呂家如今已經是國丈之家了,外祖父的眼光好,當年一眼就看出了父皇會一飛衝天,如今得償所願了,我也有些話想說與外祖父和舅父聽聽,若是說得不好聽,也請外祖父和舅父們息怒。”劉元跪直了身子朝他們作一揖,三個大男人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身為皇後外家,天下矚目。父皇凡事思國,為安天下,無論呂家幫不幫得上忙,至少不能扯劉家的後腿。父皇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呂家當年助劉家良多,這份恩情父皇記得,我也會記得。但是再大的恩情也不能危及江山,不能危及大漢。故,請外祖父和舅父往後三思而行,莫要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來。父皇不想為難呂家的人,我也不想,可是,如果你們犯了大忌,便誰來求情都沒有用。”
最後的冷絕沒有一絲猶豫,呂文清楚這是警告,而劉元道:“與匈奴的往來,最好不要再讓我碰到第二次。”
呂文的臉色真是難看啊,一大把年紀卻叫劉元一個外孫女厲斥警告。
“殿下好大的氣勢。”呂文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看向劉元丟下一句。
劉元道:“呂家的今日雖不全靠劉家,但如果沒有了劉家,一榮俱榮,一辱俱辱,呂家也討不了好。”
呂文要說聽了前麵劉元的話還能氣一氣,到此這那口氣也平得差不多了。
“劉家想要江山穩固,父皇會想辦法,我也會想辦法,貴族們看不上劉家的人外祖父是清楚的,他們看不上劉家的人,在劉家有好處的時候卻想從劉家那裡得到一些,如此品性的人,外祖父也當敬而遠之,因為他們也許有一天也會為了利益毫不猶豫地舍棄你,讓整個呂家覆滅。”
危言聳聽嗎?是有那麼一點點,但是也完全說中了貴族們趨吉避凶的行事風格,劉元不信呂文當真就一無所知?
“劉家給呂家帶來了無上的地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外祖父還想要呂家擁有更多,是覺得現在擁有的一切都不夠?”後麵半句劉元就不說出來了,可是呂文卻是知道的,立刻站了起來道:“呂家絕無此心。”
劉元抬起頭看著呂文,“外祖父該懂得一個道理,你說的跟你做的最好一致,說得沒有此心,行事卻與處處想要算計劉家的人湊在一起,這就是所謂的沒有此心?”
呂文這回的臉上再也沒有半分血色,“這是陛下的意思還是殿下的意思?”
“以己度人,這些話父皇是不會告訴我的,而我隻是把自己看到的說出來,至於是對還是錯,外祖父也可以自己想想。”劉元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一點都不擔心說得更直白一些,呂文看著劉元,而劉元衝著他露出一抹笑容,呂文道:“依殿下之見,呂家當如何。”
“做一個臣子該做的事。”呂文既然問出來了,劉元也不藏著,直接給了他答案。
呂文等著劉元解釋什麼叫做做一個臣子該做的事,劉元也不會讓他失望。
“為人臣者,食君之祿,擔君之憂。一個想要百姓安樂的皇帝,你所需要做的僅僅就是安撫百姓,讓大漢安定,如此而已。借外戚之勢更當為國。”劉元說得很輕鬆,可是聽在呂文的耳朵裡這哪裡像是輕鬆的啊。
劉元道:“所謂撫民安天下,雖然是簡單的幾個字,想要做好不容易,外祖父心裡明白,我也明白。呂家想走什麼樣的路就決定了呂家能走得多遠,一如劉家。想想項羽。”
提到了項羽,那是劉家的敵人,到了今天劉邦隻怕也不曾忘記的,以項羽為戒,這不僅是對劉家,於旁人也是一樣的道理。
呂文細細地琢磨劉元話裡的意思,“殿下知道後果?”
“哦,外祖父是說我做這些事的後果?”劉元含笑而問,呂文道:“對,殿下想過嗎?”
“不過是一死罷了,活著的時候我為了活著而努力,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無愧於天下也無愧於百姓,更無愧於自己,縱因此而身死,劉元亦無畏。”
劉元說得坦然,也是確實已經想過了自己的下場,她卻並不覺得害怕。
“好,好啊!”呂文想不到劉元會有這樣的氣度,連聲叫好,劉元與呂文對視一笑,“可惜了留侯先下手為強,否則不管呂家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也該娶了你回來。”
“外祖父糊塗,你該明白這樁親事無論你使多大的事都不可能成的,何必再提。”劉元點明,呂文微微一怔,隨之卻明白了劉元所指。
“陛下不同意。”呂文把話吐了出來,劉元道:“如何能同意,呂家所為並沒有為父皇想過多少,阿娘還開始插手朝政,我這樣的有份量的人,如何還能許給呂家,讓呂家借勢。”
劉邦那點心思劉元也不怕告訴呂文,更是讓呂文想明白了,天下是大漢的天下,所有想跟劉邦作對,想毀大漢江山的人,劉邦都會見一個殺一個。
就呂家的所作所為,劉邦什麼都沒說是看在從前呂家幫他不少的份上,但是呂家再想得到劉元的權勢,就呂家這飄飄然的樣子,劉邦豈能給他們。
劉元點醒呂文,呂文更是想起先前劉元說過的那一句,呂家是對現狀還有什麼不滿,是還想再進一步不成?
“殿下與留侯甚是般配。”呂文連連改口,也是想將自己剛剛竟然還肖想劉元嫁入呂家的事遮過。
“外祖父所言甚是。”哪怕麵容冷竣地把該說的說完了,正事說完也自該恢複了笑臉,劉元這就上了笑臉了啊。
呂文的目光瞥向劉盈,劉盈正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呂文道:“殿下這是在教導太子殿下?”
“太子比我這個公主可難當多了,自該帶他出來多看看,多見見。”
劉元很是滿意劉盈那沉思的模樣,就是要這樣讓他多聽多想,得回去了劉元再問他,也等著劉盈問她。
“殿下還有其他的訓斥?”呂文聽了劉元一番話如同醍醐灌頂,茅塞頓開,受益匪淺,再向劉元作一揖而相請。
“外祖父不可如此,該說的我都說了,隻要呂家記住我剛剛的話,無論做到還是做不到,倒也無妨。”隻要彆跟貴族們勾結在了一起,天天思量幫貴族脫罪,劉元也就省去了很多心。
呂文麵上有些訕訕,一大把年紀不懂事,竟然還要劉元一個小輩來提醒,呂文也不好意思。
“方與外祖父無狀,還望外祖父勿怪。”劉元也趕緊和呂文請罪,方才她那態度是真不好,理當朝呂文請罪。
“不敢不敢,若不是自家人殿下也不會說得這般直白,讓我明白呂家錯在哪裡,不至於釀下大錯,多謝殿下,多謝殿下才是。”
呂文也是真心實意的感謝,劉元道:“能讓呂家好也是我想要的。”
總而言之雖然話說得太直白了,一開始讓呂文不高興,現在卻是十分高興的。
接下來劉元在呂家也算是賓至如歸了,劉盈一直安靜地看著劉元行事,好像在思考,又好像在想些什麼。
出了呂家的大門,劉元問道:“是要去阿姐的公主府看看還是去騎馬?”
天還早著,劉元問問劉盈的意見再決定到底往哪兒去,劉盈毫不猶豫地道:“要去阿姐的公主府。”
必須要去劉元的公主府啊,劉盈還沒去過。騎馬的話,改天也可以去騎的。
“那就走吧。”劉盈想去劉元豈有不如他意的,帶上劉盈往公主府去,沒想到在門口處碰見了張良。
“留侯。”劉元是一眼就認出張良來,心急地衝上前去,張良也看到了劉元,朝著劉元作一揖,也不忘劉盈,劉元道:“留侯怎麼來了?”
“這份東西想給殿下。”張良從懷裡掏出一張紙,正是昨天劉元送他的紙。
“這是什麼?”劉元伸手接過頗是好奇,張良答道:“殿下看了就知道了。”
劉元打開了紙一看,上麵的字躍然於紙上,分明是張良的字跡,隻是落款之下卻不是張良的了。
“他們的動作好快啊。先是到我府上不成便想去尋我外祖父,也不知我外祖父那裡能不能說動我,乾脆尋到留侯處。”張良給劉元的這份東西乃是貴族們把價格告訴了張良,買瓊容紙製作之法的方子,價給得頗高啊。
張良道:“正是。”
“留侯怎麼看?”劉元詢問張良的意思,張良搖了搖頭道:“所圖非小,價太低了。”
竟然還覺得貴族開出的價太低了,劉元一下子笑出聲來,“留侯說的極是,價太低了。你肯定不會告訴他們。”
張良但笑不語,也就是默認劉元說對了,劉元搖了搖頭又突然地問道:“長安城裡哪一座樓最高?”
“通天閣。”張良順口就答了,劉元道:“也好,隻讓貴族知道有了紙這樣的好東西怎麼夠,留侯得閒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俏皮地朝張良眨眨眼睛,雖說是請求,可是這哪裡像求人呢,調戲人還差不多。
“好。”張良想都不想便應下一聲。
“躍然紙上,乞再現百家爭鳴。”劉元將自己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張良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