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查了一夜,我等了你們一夜,本來想讓你們自己把話出來的,免得連累其他人。可是你們都不願意說實話,既然不願意說,便不說了,我不想再多問,一次將你們都處置,凶手也罷,清白的也好,你們都記著,你們是我呂雉下令打殺的,若是你們想來與我索命,便隻管的來,我等著你們。”
沒有人想到呂雉會說出這樣無所畏懼的話,瓊容卻是麵露讚賞。
“打。”呂雉再一次下令,行刑的將士不敢不聽,周勃在外麵聽著裡麵的動靜倒是想去問問劉邦攔不攔著,但是想著呂雉下了殺令都是因為劉元,試想哪家的孩子要是叫人這麼下毒對待,撕了人的心也有,呂雉所為也是情有可原。
“將軍,我們不去與陛下稟告嗎?”一旁的小將小聲地詢問周勃,周勃搖了搖頭,“彆去,彆說皇後心裡有氣,陛下心裡的氣也不小,滿朝的重臣,這一夜怕是沒幾個能睡好的。”
周勃其實也沒睡好,劉元雖然隻能算是他半看著長大的,可是劉元知禮懂事,很難叫人不喜歡她。
更彆說這一年年的下來,劉元還有出息,領兵打仗,那叫一個了不得。
周勃感慨劉邦能教出這樣的一個女兒來,於大漢是莫大的福氣。
結果,福氣是福氣,萬萬沒想到劉元會出事,在外麵與匈奴幾次交手,三萬對幾十萬的匈奴兵馬劉元都毫發無損,卻折在了宮裡。
多少人心裡惋惜,又有多少人心裡高興?
周勃心下是輕歎,卻沒有把話說出來,隻是衝著一旁的將士吩咐道:“看好了,不許任何人出入。”
劉邦吩咐下來的話,他們無論如何也得做好。
可是這會兒的朝會上,都已經聽說了劉元中毒昏迷生死未卜一事,歡喜盼著劉元死的人啊,暗自雀躍,可是呂家的也叫打入了大牢,沒有任何罪名,叫滿朝皆驚。
早朝上,與呂家親近的人準備進言,想著事起似乎因為劉元,而那從劉元那裡下手。
並沒有注意到,親近如劉元的先生沒有一個提起劉元性命垂危一事,而是直接的站了出來,“陛下,聽聞公主殿下性命垂危,呂家更是因此下獄,此事關係重大,是否該讓廷尉查查?”
蕭何與曹參打了招呼,雖然沒有把劉邦跟他說的話都說出來,卻也大致點明了此事不能查。
曹參也不蠢,不能查的原因隻能是跟劉家有關,或是跟劉邦有直接的關係,當真如此,曹參聰明的閉口不提。
可是他們攔不住下麵的人。
呂家的人下了獄,看起來還跟劉元有關係,一有人出聲,蕭何和曹參對視一眼,卻也都不敢出聲,站在他們的立場,他們想與這些和呂家親近的人提個醒,可是他們更不敢犯劉邦的忌諱,尤其蕭何才從大牢裡出來不久,難道他還想再進去?
不,蕭何一點都不想。
而且上一次他能平安的出來,想想劉元為什麼會有今日,並非劉邦容不下劉元,而是忌憚於呂雉,更是忌憚於呂家,他一個相國明知劉邦的忌諱卻當著滿朝臣子的麵與下臣提醒,妥妥是找死。
劉邦聽著聲音居高臨下地看著說話的人,“你是在質問朕?還是想教朕做事?而且朕並沒有說呂家出事是因為元兒。”
那人人都沒想到劉邦會那麼地問,怔怔地抬起頭看向劉邦,卻是看不清劉邦的麵容。
“陛下,臣隻是建議,殿下傷重,陛下既不曾讓廷尉查查,難道是拿住了凶手?至於呂家之事,不知呂家犯了何罪,全部下獄。”雖不敢與劉邦正麵對上,隻能避而答之。
可是他不想正麵而答,卻想讓劉邦正麵以答之,劉邦道:“有沒有拿住凶手,朕要與你們解釋?”
劉邦再一次沒有回答地反問,說話麵對劉邦總是不願意回答他的問題,一時半會不知如何的接話。
“臣無此意。”忙與劉邦作一揖而謝罪,證明自己絕對沒有半分要叫劉邦做事的意思。
“那麼閉上你們嘴。”劉邦冷冽地告訴他們,引得所有人才抬起頭看向劉邦。
劉邦當了那麼多年的皇帝,還是第一次聽到他用這樣的不耐煩的語氣說話,如何不讓他們震驚。
“陛下。”有人輕輕喚一聲,劉邦道:“元兒生死未卜,朕心甚煩,沒什麼事就退下去。”
喚了劉邦的人,劉邦卻沒有問他為何而喚,隻管下令把人全都打發了,他不想再跟他們說話。
理由也是現成的,劉元生死未卜,他當父皇的心下不得安寧,因而連朝事都不想多管。反正他們隻會說一堆的廢話,沒有一點有意義的話,何必再與他們浪費時間。
可以說,劉邦的耐性幾乎叫劉元出事消磨怠儘,可是卻有人道:“陛下,臣隻是聽聞一事,不辨真假,因著係陛下,因而想與陛下問一句準話。”
劉邦已經站起來準備離開的身影被人直白地問起道是與他有關係,劉邦就算再不耐煩也得聽上一聽。
“殿下在椒房殿中毒,此事與陛下有關。”那人竟然直接說破了,所有人全都是震驚地看向劉邦,似乎在想這件事說的是真還是假?
“你們從何聽來的話?”事情一出劉邦連查都沒讓人查,消息竟然暗指劉邦要殺劉元,誰傳出去的?
“陛下,臣等隻關心此事是真是假。”比起劉邦隻問是誰傳出去的,卻沒有否認此事,便是讓問出問題來的人急急地追問劉邦。
“陛下不讓人問,也不讓人查查公主殿下出事的原因,當真如傳言一般,是陛下所為?”站不住的人多了,如果消息真如方才那人所說,他們要想辦法弄清楚宮中出了什麼事?
劉元所謂的生死未卜,當真就是未卜?
或許劉元不僅出了事,呂雉也同樣出了事,今日早朝不見劉盈,就連劉盈也是出了事?
“你們在懷疑朕?”劉邦也知道若是劉元出事跟他扯上了關係,於他不是好事,他本就擔心劉元出事雲中乃至整個北境都將不得安寧,可是思及劉元一直教導的將軍們必是忠於大漢的,還有一個張良在,或許一切都能太太平平的過去。
可是前提是劉元就算真的出了事也絕對不能跟他扯上關係。
容軍對劉元忠誠遠超於大漢,也遠勝於對他。試問他們要是知道劉元死在劉邦的手裡,他們還願意為大漢儘忠,願意為劉邦守衛北境?
“請陛下徹查公主殿下的案子。”已經有人再一次出列請之,,反正說來說去都是希望劉邦好好地查查,不管是不是跟劉邦有關係,他們隻是想查清楚了。
請的人劉邦看了一眼,但知他們都是貴族,平日裡雖然看著安分,實際上是不是安分的人,那就未必了。
請以查查劉元的案子,同樣也是與呂家親近的人想要的,故而這些人也全都出列道:“請陛下查查此案。”
衝著劉邦作一揖而請之,蕭何一看情況不對,站了出來道:“諸位的意思是認定了陛下不曾讓人查清殿下中毒一事?”
起頭的人抬起頭看向蕭何,隨後直接看向尤鈞而問道:“尤廷尉?”
如此要案一定會經廷尉的手,但是他可沒有看到尤鈞入宮見駕要查案的事。
尤鈞昨天剛去了呂家一趟,劉盈在呂家發生的事他昨天問了一個晚上問清楚了,宮裡的事他也聽了一耳朵,可是卻遲遲沒有得到劉邦召他進宮查查此案的詔令,尤鈞即知事情不簡單。
今日早朝麵對一個個直問,劉邦都避之不答,全無要查案的態度,尤鈞的心更是沉入了穀底,可是他不相信劉邦會那麼傻,真要殺劉元會鬨出那麼大的動靜來,那是想讓北境所有的將士都反了他?
不,劉邦不會那麼蠢,他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蠢事來。
尤鈞第一個否定了劉邦要殺劉元的可能,咄咄逼人的人,尤鈞眼中閃過一道精光。
“閣下,難道陛下有沒有吩咐廷尉府查案需得告之天下?”尤鈞也不傻,情況複雜,稍有不慎還會引得整個大漢動蕩,尤鈞才不會傻傻的直接回答問題。
曹參也在這個時候開了口,“陛下做沒做何事,並不需要讓天下人都知道,也不需要讓我們當臣子的都知道。”
理是這個理,本來因為有人提出劉邦或許就是動手對付劉元的事讓一些人的怒意達到了頂點,卻也叫尤鈞和曹參的話給潑醒了。
事情不太對,劉邦如果當真要對劉元不利,以劉元手握之權勢,劉邦就算要劉元死也一定會做到悄無聲息,況且宮中傳出來的消息是劉邦在劉元出事之後立刻傳太醫還有瓊容與張良進宮救治劉元,若是真想要劉元死,何必還讓人治?
“陛下,臣一時心急而失禮,請陛下恕罪。”弄不明白事情的經過是怎麼回事,心急之下而失了分寸,乍然聽到劉邦可能會殺劉元,反而忘記或可能中了旁的計。
冷靜了下來立刻明白事情不對勁,也就馬上與劉邦賠罪。
蕭何和曹參都暗鬆了一口氣,知道內情的人最不希望的就是在這個時候有人和劉邦正麵對上,沒有人追問劉元為何而出事,於大漢有利。
至於呂家,呂家下獄,能不出來,就看劉元能不能醒來了。
劉邦本來一肚子的火,尤其臣子咄咄逼人更叫他生氣,沒想到一眨眼的功夫,不肯鬆口的卻改了口,一再與劉邦告罪,也指出自己隻是一時情急才會追問劉邦,並非有意冒犯。
當然,曹參和尤鈞兩人的接連二問也讓劉邦聽著暗鬆了一口氣,是啊,他是皇帝,他做什麼事,不做什麼事須得與他們報告?
他們做事要向劉邦報告,可是劉邦做事卻不需要讓他們都知道。
官大一階壓死人,更彆說劉邦是皇帝。
“看在你心急的份上,朕便不與你計較你的失禮了,往後不可再犯。”劉邦叮囑,進言的臣子感受到劉邦緊盯著他的目光帶著冷意,心知劉邦半點不希望提起劉元的事。
心下暗歎,或許傳言是真。
劉邦道:“朕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不必你們追著問朕是不是殺害元兒的凶手。現在朕的心裡再也沒有比元兒理來更重要的事,在此之前,你們最好都安分一些,不要再說出叫朕不高興的話。”
方才劉邦不想多說,隻是告訴他們自己自有主張,可是卻叫人不服,眼下劉邦一句有言在先,叫他們莫要再惹得他不高興,下麵的人卻再也不敢多說話,隻管與劉邦作一揖,“諾。”
劉邦要是不高興會做出什麼樣的事來?
幾乎想到了各異姓王的下場,還活著的現在是有幾個人?
一個是韓信,一個是彭越,還有一個長沙王。
不,長沙王也不是長沙王了,在有彭越自請為侯之後,長沙王也是有樣學樣,眼下也是將封地上交朝廷,而且自請為侯。
劉邦殺人的殺人,貶人的貶人可見讓他不高興的下場並不好,他們難道以為自己比諸侯王厲害?
不,他們手裡可是沒有兵的,就算他們自認為姻親眾多,可能到時候求情的人是多,卻不足以叫劉邦忌憚,因此而饒過他們,所以,不能太正麵與劉邦對上,要對付劉邦,要想儘辦法叫整個天下因為劉元了而大亂,其實還是有辦法!
劉邦不知下麵的人都打起了什麼心思,此時此刻,劉邦從朝中出來,二話不說地往椒房殿去,進來就聞到一股血腥味,劉邦是抬頭一眼看了過去,隻見幾具屍體就放在正殿門前。
“陛下。”劉邦站定了,跟在他身後的人,連著著周勃都行了上來,連忙與劉邦見禮喚著一聲。
“怎麼回事?”聞到血腥味,還看到了一個個皮開肉綻,氣若遊絲的人,劉邦即問了。
周勃算是看到事情的經過,聽到一聞而答道:“皇後查起宮中的人來,這些人都是皇後下令處置的。”
情況就是那麼一個情況,周勃連忙地告訴劉邦,劉邦的臉一下子黑了,呂雉是奈何不得他,所以拿下麵的人出氣。
“人都死了,為何不派人處置了?”劉邦雖然不滿呂雉所為,但還是問出另一個問題。
“回陛下,皇後不曾吩咐。”周勃沒有得令如何敢私自行事,因此朝著劉邦而回答,劉邦輕輕一聲冷哼,“拖下去安葬了。”
人總是受他之命,人死了救不回來,便留給他一個全屍,給人安葬。
“是。”周勃聞著血腥味早就想吩咐下去把人都拖走了,然而沒有呂雉的命令,他們就算是想去做,也不敢幫明顯盛怒之下的呂雉做主。
可是劉邦吩咐下來,他們就能去做了,周勃準備著叫人快快安排了,沒想到呂雉卻從屋裡出來,大聲喝道:“誰都不許動。”
周勃讓人動手的動作便一下子僵住了,劉邦抬起頭看向呂雉,從昨天開始,他們這對最尊貴的夫妻就已經完全的撕破了臉,劉邦想殺呂雉,呂雉也清楚不管她都為劉邦做了多少事,想殺她的劉邦是不會輕易改變的。
眼下劉邦沒有再動手不代表他的心思已經打消了,恰恰相反,劉邦是在等,若是劉元平安無事也就罷了,如果劉元出了事,不僅是她要死,劉盈也會死,而呂家,等著劉邦慢慢的收拾。
呂雉從未想到自己會落得如此地步,賢良了半生,忍了半生,受了半生的苦,卻得不到一個男人一比的心軟,當他狠起來的時候半分不曾手下留情。
既然知道不管她怎麼做劉邦要殺她還是要殺的,何必再裝,乾脆利落的把想殺的人都殺了。
“人就放在這兒,什麼時候元兒醒了才可以將他們拖出去。”呂雉與劉邦正麵對上了,出口之言,引得劉邦看了過去,“元兒現在生死未卜,你非要如此鬨事?”
皺著眉頭看向呂雉,呂雉卻反問道:“鬨事?敢往湯裡放藥,敢害得元兒至此,我縱是將滿宮的人都打殺了又如何。隻是死這樣的幾個人而已,陛下還心疼了?”
冷嘲熱諷的一步不退,劉邦道:“你是讓朕看的?”
“陛下說對了,這些事我就是做給陛下看的,陛下不該看看?”到了現在呂雉沒什麼不敢說的,劉邦下的令,安排的探子,那人對劉邦忠心嗎?
自然是忠心的,至少呂雉問了一夜那人都沒有說出實話來,逼得呂雉也就不問,一口氣把人都打殺了,她要殺給所有的宮人們看,劉邦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們究竟值不值得對劉邦忠心至此?
“好,好!”呂雉認得乾脆,劉邦卻也再一次地下令,“把人拖出去,誰要是敢攔著,殺了。”
劉邦手裡的人定是比呂雉要多的,周勃就領著人候在椒房殿外的,看看外麵的兵馬幾何,呂雉就算想跟劉邦硬碰硬的碰上,她可以贏了?
贏是贏不了的,如現在呂雉聽到劉邦下了殺令,幽幽地看向劉邦,“陛下是皇帝,大權在握,想殺什麼人一句話的事,想殺便殺好了,不必說與我聽。”
周勃聽著夫妻兩人的對話,鋒芒畢露的聽得周勃心下直跳,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說來劉邦是下令不許椒房殿的人出入,不許進也就算了,還不許出,他先前以為防的是宮人,現在看來隻怕不是。
周勃心下閃過一個道念頭,卻不敢宣之於口,有些事就算是明明知道,也要裝作不知道的。
“陛下。”瓊容在這個時候從屋裡走了出來,目光淡淡地掃過劉邦,雖然行了禮,不知為何卻讓劉邦在與她的目光對視時,覺得無所遁形。
“麗和侯。”劉邦與瓊容打了一個招呼,瓊容道:“陛下你是想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