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大長公主殿下回來了。”韓信正自己跟自己下著棋, 下人來報, 韓信有一瞬間的恍惚。
天下能被稱為大長公主的隻有一人, 韓信恍神後反應過來, 高興地道:“回來了,回來了啊,好,真好。我去看看公主殿下。”
韓信激動地站起來準備出門, 結果倒好,一個不小心把自己的腰給扭了, 急著侍衛趕緊的將韓信扶住, 喚著大將軍。
“老了老了,不服老都不行了。”韓信掐著腰讓人扶他起來,六十出頭,該說老當益壯的,可是韓信卻覺得很是無趣。
倒不是說在長安有什麼不好, 雖說北境的戰事已平, 也有年輕一代的小將出頭,如虞誠, 如樊伉,如瓊定和瓊穎,都是新一代裡數一數的好苗子。
一個兩個的,還都是劉元的死忠,北境啊, 其實雖然說是還給了朝廷,卻一直都握在劉元手裡。
這樣說也不太對,更應該說,大漢的天下,新一代的重臣幾乎全都是劉元提拔起來的人,十八年的攝政時間,更彆說在此之前,劉元十幾年在北境安排的一切,天下人才,儘入大漢朝。
有時候韓信也在想,劉元到底怎麼想的,皇位,明明已經唾手可得,她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推出去的,她就那麼不在意一個皇位,不在意大權在握的快感?
可惜,他這輩子都想不明白,雖然他想學得跟劉元一樣,但自問若是隻差臨門一腳,他未必忍得住。
“大將軍,我們還去公主府嗎?”扶著韓信的人察覺韓信的失神,連忙地問。
“大將軍,公主殿下來了。”韓信回過神剛想說要去,不管有沒有人歡迎他,他都要去,結果倒好,外麵的人竟然說劉元來了。
韓信顧不上腰痛,立刻站直,“快請。不,我去迎。”
說著就要走出去,兩府隻隔兩層牆,來得倒是極快的。
然後,韓信看到一身墨衣的劉元緩緩走了進來,負手而立,與韓信看了過來,“大將軍。”
一如當年,韓信一頓,察覺劉元的臉色不好,想到劉元這麼多年一直沒在長安,而是隨張良四下遊曆,總能從外人的嘴裡聽說一些關於劉元的瑣事。
說是遊曆的夫妻二人,其實也是幫著皇帝巡查大漢各州,但有發現問題,劉元即會上報,朝廷會派人前去處置。
前些日子,據說呂家的人又被處理了一大批,雖然太皇太後還在,也有呂家的人進宮與太皇太後求情,可是太皇太後卻隻問他們明知有錯為何要犯,既然犯了大漢的律法,又為何盼著陛下能夠網開一麵?
敢做敢當,劉家的人從來不是例外,呂家的人,憑什麼就想成為一個又一個例外?
這些年隨著皇帝劉簡成長,當時遠在北境韓信都聽說了,或許劉元不會願意交權的,而呂雉這位太皇太後,她的心是偏著親女兒還是親孫子?好些人都想看戲。
可惜了,戲是看不成。劉元在北境傳來捷報,將匈奴趕到漠北時,即在為邊境將士請功時,也上折請退,要將朝中的所有大權交還劉簡。
雖然有了折子,看起來劉元像是要退,然而還是有人覺得,劉元嘗儘天下大權在握的感覺,就算說,也僅僅是說說而已,等到聽說劉元與張良離開了長安,再也沒有人說到想看戲了,怎麼可能還會有戲看。
“大將軍這是不歡迎?”劉元喚了韓信幾聲,可惜韓信想事想得太入神,一時沒聽到劉元的叫喚,還是一旁的侍衛拉了韓信一把,韓信才回過神來。“殿下快請,快請。”
趕緊請人進去,劉元笑了笑,“我與留侯發現了一些茶,嘗著味道覺得不錯,要不要試試?”
從腰間拿出荷包的東西來,韓信道:“茶葉,品茶,我府裡倒是有一套茶具,隻是我不會泡,一直都放著。”
“那就讓大將軍嘗嘗我的手藝。”劉元接話,指著不遠處的涼亭,劉元道:“就在這兒?”
那處涼亭,幾回他們說大事都在那裡,韓信沒有意見,讓人去將茶具取出來,熱水也備下,請劉元往涼亭坐下。
“怎麼隻見殿下,不見留侯?”才聽說劉元回長安,既然回來不可能隻劉元一人回來,卻隻見劉元而不見張良,不解地問起。
“我騙留侯出去給我買吃的,趁他不在的時間,我來尋你。”劉元笑得解釋,韓信一頓,還好家中的仆人將茶具一應送上來,韓信看著茶具道:“聽聞此物是殿下讓人燒製出來的,品茗也是出自殿下之口,然後天下人爭相效仿。”
“喝茶也可以修心養性,你莫不是以為這是開玩笑的?”劉元看向韓信。
韓信道:“可以想像殿下與留侯一邊品茗一邊下棋,何等的悠閒。”
劉元輕笑出聲,“確實。”
她與張良既會過日子,又都懂情趣,不必花費時間在朝事上,變著花樣的過每天的日子,十數年稍縱即逝,劉元真是舍不得。
劉元那一笑,韓信道:“殿下就算要修身養性,在長安亦可,也好讓信有個伴。”
“早讓大將軍娶妻生子,是大將軍自己不肯的。”劉元在洗著茶具,很快將茶葉也取了出來,還沒泡,韓信卻聞到一股茶葉的香氣。
“殿下手中的茶味聞起來很香。”韓信開口,劉元點頭道:“這是留侯炒的,不過,隻一點,我拿了小半過來,否則也不用偷偷使留侯出去才敢過來。”
一番打趣的話,韓信聽聽就過了,並不以為意。
而劉元動作優雅的泡起茶來,韓信當年也學過,雖然與劉元說是不用茶具,但當初剛聽說喝茶品茗的時候,他也取了回來練過手,同樣也會泡,但總覺得寡淡無味,並不像眼前的劉元一樣,看得人賞心悅目。
然後,茶泡好的,茶香飄遠,韓信輕聲歎道:“殿下果然不管做什麼都要做到最好。”
“不敢不敢,比起留侯來差遠了,差遠了。”劉元連連擺手表示真沒有韓信說的那麼好,將一杯茶遞到韓信的麵前,“大將軍請。”
隻是聞起來便覺得極香,品一品,韓信端起呷了一口,“未曾嘗過。”
“看來留侯也喝過不少茶,再試試,第一泡的味道未必比得上第二泡。”意示韓信喝完她再續,韓信倒也配合,劉元再上茶的時候,韓信再一喝,齒香留甜,叫韓信驚奇地咦了一聲,劉元道:“如何?”
“回味無窮。好像每一回入口的感覺都不一樣。”韓信如是說。
“然也。”劉元點頭表示確實如此,再給韓信續上。
而她,隻是陪著韓信喝幾口,韓信喝著也等著,等茶都喝到無味了,劉元從袖中拿出一瓶東西,“大將軍知道這是什麼?”
“殿下送我的?”韓信看了一眼不以為意,隻是反問劉元。
“應該說,這是我給大將軍備的。”劉元如實而答,韓信笑了,伸手拿過,“能讓殿下費心備下的禮,韓信很高興。”
隨後即打開了,裡麵的東西卻是無味,韓信道:“會痛嗎?”
“不會。”劉元肯定地告訴韓信,韓信再道:“殿下時日無多了。”
“應該說就這兩日了,我趕著回來,就為送這樣的東西給大將軍。”劉元說來,好像自己說的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韓信笑了,“能在死前見到殿下一麵,甚好。”
說罷已經將瓶中的東西一飲而儘,朝著劉元笑笑道:“死在殿下的手中,韓信死而無憾。”
引得劉元笑了,“這輩子劉元對誰都問心無愧,獨獨你,對不住你了。”
她在的時候,不管她在哪裡,韓信但凡有異動,劉元都能控製住韓信,讓他永遠也不可能為禍大漢,可一但劉元不在,韓信,他會不會反,會怎麼反,誰也不敢保證。
韓信擺擺手道:“若不是殿下,高祖皇帝在的時候我就已經死了,能多活這麼多年,還是讓殿下親自動的手,韓信死而無憾。”
劉元沒有接話,隻是看著韓信,“你啊你,一身的才華,行軍打仗的本事更是萬裡挑一,卻為何是這樣的性子?”
一個當了多年的將軍,執掌了偌大一個北境的人,依然不知道自己要什麼,韓信想打仗,哪怕將匈奴趕到了漠北,他還想繼續殺下去,這也是為何當年召他回長安,而再也不許他回北境的原因。
“匈奴人強悍,早晚有一天他們還會回來的,不將他們趕儘殺絕,誰也彆想過上太平的日子。”韓信衝著劉元大聲地喊。
他知道劉元為何調他回京,因為他殺得太狠,而大漢的軍隊,不能隨他一起瘋,容軍的將士,劉元帶兵的準則是能少死一個將士就少死一個將士,但韓信不在乎死了多少人,他隻在乎自己有沒有贏。
一次又是一次的彈劾,一次又一次的劉元去信提醒,讓他適可而止,韓信聽進去了?
沒有,韓信聽不進任何人的勸,在知道劉元一定會不顧一切的保證糧草供應的情況下,他的目標隻有一個,殺得匈奴片甲不留,好似這般就能將他心中的怒火全都釋放出來。
劉元看著韓信,“大將軍,大漢的太平得來不易,誰都不能毀了,包括你。”
韓信朝著劉元笑了,“殿下的心中大漢為重,故而哪怕你就因為這個大漢而落得無子無女的下場,你也從來不悔。”
劉元的身側,並無後人,到了最後,不是沒有人勸張良納個妾,至少為張家留個後,然而張良從來聽不進去,他這輩子,不管什麼原因,他隻有劉元一妻。
“為何要悔?”劉元反問韓信,她為什麼要後悔,又有什麼值得她後悔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