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相思踩著稀薄日光, 一仰頭。
梁裕白出現在麵前。
他牽起她的手。
從喧囂校園步入靜謐小區,到家後,梁裕白問她:“要洗澡嗎?”
陸相思愣了下, “我們在網球館洗過澡。”
梁裕白說:“再洗一個。”
她搖頭。
他的臉沉了下來。
陸相思輕輕咬唇:“我不想穿你妹妹的衣服。”
梁裕白斂眸:“穿我的。”
她稍頓數秒:“什麼?”
視線落在他臉上, 他的眼睛似帶著蠱惑意味, 蠱惑她順從。
沉默稍許。
陸相思進了洗手間。
洗到一半, 門被他打開。
連敲門這敷衍的禮貌他都懶得遵守,直白地令她有些無所適從。
但梁裕白沒打開淋浴間的門,隻是把衣服放在外邊,“待會記得換。”
洗完澡,已經是半小時後的事了。
陸相思擦乾淨身子,換好衣服。
是件白襯衫。
他比她高二十多公分, 衣服也長,蓋過她大腿根。
鏡子裡映照出她此時糾結動作。
最上麵的兩顆扣子,解開;還是扣上。
最後,她還是選擇不扣。
反正不管她有沒有扣上, 最後, 一定會被他解開。
臥室門打開一道縫,光從她身後瘋狂肆入漆黑室內。她向前邁了一步, 就停下,因為屋裡根本沒有人。
仔細聽, 能聽到靠玄關處的洗手間有淅瀝水聲。
她走過去,有樣學樣地扭開門把。
卻扭不動。
陸相思憤懣:“哪有你這樣的。”
隻許州官放火, 不許百姓點燈。
水聲在她聲音響起後, 停下。
而後響起的,是他的聲音,沙啞的猶如喉嚨裡含著沙礫, “不許胡鬨。”
意識到他在乾什麼,陸相思撓了撓頭,“我還是,先回去休息吧。”
她腳步倉促地回到床上躺下。
被子裡都是他的氣息。
清冽的,帶著淺淡煙草味,包裹著她。
連腦海裡都是剛才的事情。
困意逐漸襲來,在不清醒的時候,人的腦海裡會閃過某些毫無頭緒的畫麵。比如說去年夏天的風,天上的煙火。
而此時此刻,陸相思腦海裡閃過的,
——是梁裕白在浴室裡,單手撐牆,隱忍沉醉的畫麵。
迷糊之際,她似能腦補出他急促的喘息。
清晰的仿佛近在耳畔。
梁裕白從背後抱著她,啞聲道:“睡個好覺。”
她在他懷裡,骨節細小的像隻貓,喉嚨裡發出細小嗚咽,而後,沒再動。
竟就真的沉沉睡去。
對他毫不設防。
對他萬份信賴。
其實陸相思一開始並沒有睡著。
她感受到他是真實存在的,貼著她的脊骨躺下,她有一瞬間緊繃。
許久。
他都沒再進一步。
她轉過身,唇畔擦過他胸膛。
他心跳沉穩,有力。
她呼吸均勻,溫熱。
梁裕白是個很冷漠的男人,她想起第一次,梁裕白送她回宿舍。透著青灰色煙霧,視野朦朧得像是一場荒涼大夢。
而她在夢裡看到他笑了一下。
轉瞬即逝的一個笑。
太難得的溫柔像是虛幻。
可現在。
她躺在溫柔中。
-
梁裕白向來淺眠。稍有一絲風吹草動就會被驚醒,手機常年保持靜音狀態,臥室裡不能有一絲光,也不能有一絲異味。
打破規則的,是陸相思。
她睡相極差,翻來覆去,腳架在他身上。
梁裕白起身,幫她蓋好被子,便出了臥室。
茶幾上的手機亮著。
他接起電話:“爺爺。”
梁老爺子:“怎麼這麼晚才接電話?”
梁裕白:“剛在睡覺。”
梁老爺子不滿:“白天怎麼在睡覺?這不像你。你是不是太久沒回家,也沒去公司,就把我的話給忘了,懈怠了?”
他聲音裡沒有一絲情緒:“沒有。”
梁老爺子給他打電話,是日常詢問。
他早年間並不這樣,後來生了場大病,病愈後,他身體不複從前,人也變得敏感。
也不甘心祖輩付出心血的梁氏後繼無人,所以他將梁裕白接到身邊親自栽培。隔代間,缺乏溝通,而他貪欲心太重,一心隻想讓梁裕白過早適應繼承人的身份。
“你是我唯一的孫子,也是梁氏唯一的繼承人。”
“越早享受,就會越早死去。”
“這個世界金錢至上。”
“你唾手可得的,是彆人窮儘一生都無法擁有的。”
和十幾歲的少年說這些話,合適嗎?
梁為勉沒有想過。
而梁裕白在聽到這些話後,活得越發封閉,越發自我。
尤其是十七歲那年。
成人禮當晚。
梁為勉讓律師把股份轉讓合同給他,附贈的是一句語重心長的話,“梁裕白,你不是上天眷顧的寵兒,是我讓你擁有現在的一切。”
梁裕白終於明白。
他是滿懷希望出生的。
那個希望是指,
——成為梁氏唯一的繼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