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北溪哭了好久。
江星耀第一次見她這個樣子, 怎麼哄都沒用。鋼鐵心腸都能被她哭軟了, 他想了一下, 還是大著膽彎腰把她抱起來,手上的重量感覺比記憶中還輕了一些。
少女窩在他懷裡稍微驚訝地抬頭看, 眼睛臉頰上都是淚痕。哭得太狠了, 滿臉都是難過和委屈。
江星耀抱著她坐到沙發上,像對待著小嬰兒。抬手將她的頭輕輕按到自己的胸口, 另一個手緩緩地拍著她。
“彆哭了,好不好?”是溫柔又心疼的聲音。
北溪搖搖頭, 想要說什麼, 結果隻發出一聲帶著哭腔的氣音。她的手搭在江星耀的肩膀, 頭貼在他的胸腔, 垂著頭接著哭。
她的眼淚像是沒有止境, 又哭了好一陣子,隻剩下偶爾抽抽嗒嗒的聲音。
江星耀低頭一看, 少女閉著眼, 睫毛上還帶著淚珠。但呼吸平穩, 好像睡著了。
“北溪?”他試探地叫了一聲。
女孩沒有反應, 隻是抽泣了一下。江星耀眉目柔和, 這是哭到睡著了。
他坐在沙發邊緣, 借著扶手分散了一部分重量。但長時間抱著北溪, 難免手腳麻木。於是江星耀動作輕柔地站起身,將北溪放躺在沙發上。
即使過程特彆的慢,但北溪的眼皮動了動, 江星耀趕快安撫地拍了拍她。
半睡半醒間,少女伸手拉住了他的手,隨後整個人都安定下來,再次陷入了沉睡。
江星耀忽然覺得像是小毛毯或者泰迪熊,小孩子會有戀物癖,經常癡迷於某樣東西,拿到它才能睡著。
不忍吵醒北溪,江星耀被她拉著,隻得靠著沙發坐在地毯上。
看著她的睡臉,他想起了去年的雨夜。渾身濕透的北溪被自己撿回家,當時也是這樣拉著他的手睡著。正是那天早上,他發現了自己想要她。
如果說當時隻是**,那麼現在就是滿心的疼惜和愛戀。
窗外傳來劈裡啪啦的聲音,江星耀抬頭看了一下,下雨了。在雨聲中,他也逐漸困倦,最後趴在沙發邊緣睡著了。
北溪醒來的時候,有些懵,過了一會兒神經才連接上。
她注意到了身邊的江星耀,他側著頭枕著右手睡著,而他的左手被自己拉著。北溪一個激靈,下意識的把手放開了。
察覺到動靜,江星耀睜開了眼。
倆人的視線對上,他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早~”
吞了下口水,北溪有點緊張,“嗯...”
江星耀直起身,右手被壓麻了,他甩了甩。注意到房間昏暗,皺了皺眉,“沒電了?”
昨晚睡著的時候,房間裡的燈都亮著,這會兒一點燈光都沒有了。窗外淅淅瀝瀝的還下著雨,室內隻有隱隱的天光。
“不知道。”北溪也坐起來,眉頭皺著,感覺很混亂。
看到桌上有香薰蠟燭,江星耀拿起點火器將它點燃。兩個蠟燭光線昏暗,但聊勝於無。
回過神就看到少女有些拘謹,低著頭扣著自己的指甲。
“北溪,”江星耀叫了一下,看到她抬起頭,他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頭頂,“以後不會讓你哭了。”
“我...我沒答應你。”猶豫了一下,北溪還是小聲說了一句。
江星耀一副了然的樣子,並沒有太驚訝,“我知道。”
倆人現在的關係屬於中立停戰區,比較複雜,但有著奇異的和平。
對於此,江星耀已經很滿足了,畢竟北溪沒有徹底拒絕他。八個月都等了,他不介意多給她一些時間。
北溪是他認識的所有人裡最特彆的人,表麵倔強又美麗,但內裡很柔軟脆弱,像個逞強的小孩子。
“我們還沒有在一起,”為了讓她安心,江星耀主動開口定義了兩人的關係,隨後問道:“但讓我追你,可以嗎?”
北溪抿著嘴不說話,他無奈的再次退了一步,“至少把我從黑名單裡放出來,行吧!”
這次女孩點了點頭,江星耀鬆了口氣。
房間中響起了手機鈴聲。
來電人是江星耀的經紀人,他今天有活動,這會兒到時間要化妝、做發型了。“知道了,一會兒就到。”回應了一下,江星耀掛了電話。
“有工作,我要先走了。”聽他這樣說,北溪沉默的起身送江星耀出門。
打開門,一股潮氣湧入,雨還淅淅瀝瀝的下著。
“等下。”北溪說了一句,轉身拿了把直傘遞給江星耀。
接過傘,江星耀笑了一下,“黑名單,記得改!我走了~”
高大的少年打開傘,邁入了雨霧中。北溪站在門口看著,他走到大門口還轉身和她擺了擺手。
他的身影看不到了,過了幾秒鐘傳來了跑車發動的聲音。之後看了會兒雨滴,北溪歎了口氣,終於轉身走進了房間。
找到自己的手機,北溪點進了微信界麵。
並沒有如江星耀所想的,立刻將他解封,而是聯係了蘇醫生。
兩人確定了會麵時間,北溪才點開黑名單,裡麵孤零零的隻有江星耀一個人。猶豫了好一會兒,她還是把他放了出來,畢竟她剛才已經答應了。
想洗個澡卻發現沒有電,北溪收到物業的群發短信,才知道是小區的變壓器出了問題,要晚上才能恢複。於是她隻好暫且放棄,隻是簡單的刷牙洗臉,換了身衣服。
都弄好才九點多。
走到客廳發現蠟燭已經燃儘了,雨沒停,天色黑壓壓的很壓抑。
看了一眼自己睡了一宿的長沙發,北溪坐到了另一邊的單人沙發。她很瘦,整個人能蜷縮在上麵,腦袋靠著抱枕開始發呆。
門鈴響起的時候,北溪才如夢初醒,從情緒中抽離出來,已經到了她和蘇醫生預約的下午一點鐘。
蘇慎行進了門,坐在沙發上看著北溪忙碌。
她找出新的蠟燭,在屋內點燃。然後又將茶具和茶包弄好,等了一小會兒爐灶上的水燒開了倒入茶壺裡。
將近五分鐘時間,她一句話都沒說。端著拖盤走到客廳,將茶壺、茶杯、牛奶和方糖逐一放下。終於,北溪坐了下來。
蘇慎行拿起茶壺,給倆人各倒了一杯紅茶。
作為心理醫生,他和北溪相識已久,對她還是很了解的,她現在的樣子明顯不太好。
倆人相識於九年前,當時的場景蘇慎行現在都記憶深刻。
一個小豆丁似的小女孩自己找上門,說要看心理醫生,前台的小護士還以為她在玩鬨。碰巧蘇慎行見到,就和她聊了兩句。
結果發現小姑娘超乎尋常的早熟,自己有什麼心理問題她都仔細說清楚了。蘇慎行當時還是實習醫生,在父親的診所見習,於是他接診了北溪。
經過正規的心理治療過程,蘇慎行才驚覺,十歲的小女孩獨自上門去看心理醫生,實際上是她的自救。
在相處中,蘇慎行發現她的心理問題已經非常嚴重,以他的經驗和學識甚至沒辦法獨立處理,最後將她介紹給了自己的父親。
隻是小姑娘有雛鳥情結,已經和蘇慎行建立了情感聯係,所以由他做父親的副手。在父親去世後,蘇慎行才成了她的主治醫生。
九年間,北溪是他最特殊的病人。
這個特殊並不是指病情,而是她的心理狀態。情感上患病,但理智特彆清醒。
她是蘇慎行接診過最有求生欲的病人,配合度也最好。甚至在去年他一度以為,北溪即將走入新的階段。隻是,一切都止步於盛夏。
「他」
北溪講了很多他的故事,即使兩人相識多年,她仍然沒有告訴過蘇慎行對方的名字。像是固守著自己僅有的寶藏,執著又倔強。
實際上,作為心理醫生,蘇慎行並不會輕易建議病人投身男女感情。因為他們太脆弱,感情的波動並不是好事。
但北溪是不一樣的。她口中的「他」是她人生裡的光,是她前進的方向,對於北溪而言有著超乎尋常的積極向導作用。而且當時北溪的精神狀態經過多年的治療已經很平穩了,所以他鼓勵她可以接觸看看。
不成想,多年的治療終究毀於一旦,北溪甚至第一次出現了自殘的傾向。即使她並沒有付諸行動,但這已經表明她的病情更嚴重了。
原本北溪經常做噩夢,每年五月和八月會情緒低落。但在那之後,她開始失眠了,情緒一直都處於抑鬱的狀態。同時北溪有著忙碌的巡演工作,蘇慎行建議她取消,但北溪不肯聽。
不得已,他隻能給她開了些藥物。在這之前,北溪已經有八年的時間沒有接受藥物治療了。
像是雪崩,一旦開始就難以停止。
過去幾個月,北溪有過好幾次情緒崩潰了。她不想吃東西,會一直哭,陷入自己的情緒世界,這樣的狀態可以持續數小時、甚至數天。
如同現在,明明倆人坐在一起,但北溪明顯已經遊神了。
幸運的是,每當遇到這樣的情況,她都會聯係自己。但是蘇慎行覺得,總有一天,他不會再接收到她求救的訊號。
“北溪...”蘇慎行輕輕地叫她,但北溪沒有任何反應,他伸手按了一下她的肩膀。
少女終於動了,眼神重新聚焦,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