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晚上的,毓敏也睡不成了,隻能急忙起身更衣。
因著事發突然,也沒有什麼素服喪服好穿,毓敏隻能讓人將自己最儉素的一件衣裳拿出來,然後臨時將衣裳上麵的花紋拆了,先應付著。
外頭如今並未有召集妃嬪出去的意思,毓敏也不敢亂跑,隻能先領著宮女在院子裡哭靈。
沒一會兒,十衙門下發的喪服,還有太後那邊的消息終於來了,諸妃嬪換好衣裳,前往慈寧宮集合。
毓敏一邊哭,一邊在宮女的攙扶下往慈寧宮,夜裡的天黑黢黢的,周圍全是哀哀戚戚的哭聲,毓敏的心跳動的有些劇烈。
她至今雖然看著冷靜,可是其實心裡還是有些昏昏沉沉的。
順治死了。
這念頭在她腦子裡一直不停的縈繞。
死了之後呢?
她要怎麼做?
其實順治在死前已經給她指了明路,老老實實的,太後不會拿她怎麼樣的。
這也是毓敏的打算,畢竟以她的智商和影響力,和太後作對那是找死,哦,不對,現在是太皇太後了。
毓敏不帶感情的眼淚嘩嘩的流,腦子卻一點一點清晰了一起來。
還不能鬆懈,後麵的路還有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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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敏很快就到了慈寧宮,她來的時候,發現皇後已經來了,許久不見的博翁闊福晉也在,看著比之前瘦了許多,還有阿格福晉和恩綽福晉,都穿著一身喪服,垂眸坐在屋裡。
毓敏不敢多看,上前去給皇後行禮請安。
皇後此時整個人都平和了許多,眉眼間門仿佛再沒了哀愁,隻是麵上還做出一副悲切的模樣,微微抬手:“不必多禮,坐吧。”
毓敏這才坐下。
太後並未出來,如今殿中就她們幾個,剩下的滿漢妃嬪們都還沒來齊。
毓敏察覺到這幾人的視線一直在自己身上繞來繞去,她心裡明白為何,不過麵上還是隻做不覺,低垂著眉眼,眼觀鼻鼻觀心。
殿中一時間門安靜了下來,不知過了多久,博翁闊福晉突然開口道:“多日不見佟福晉,今兒見著,倒是氣色比以往好了許多。”
皇帝都死了,你氣色還好,博翁闊福晉這話,是誅心之言啊。
毓敏眼皮子都沒抬一下,隻淡淡道:“福晉隻怕是看錯了,嬪妾這幾日吃睡都不安寧,哪裡來的好氣色,倒是福晉,看著比以往精神了許多。”
“你!”博翁闊福晉氣的咬牙。
毓敏依舊垂著眸,隻做不覺。
一邊的皇後看著不像,急忙阻攔:“少說幾句吧,都到了什麼時候了,還在此胡言亂語。”
博翁闊福晉這才忍下這口氣,可是心裡還是不大舒坦,真是沒想到,最後竟讓這人得了好處去。
可是心裡再不甘願,事已至此,博翁闊心裡也明白,佟福晉她是得罪不得了。
沒過一會兒,其他各宮的妃嬪們也都來了,董鄂福晉來的最晚,她看著麵色有些蒼白,眼圈泛紅,人也瘦了一圈,進來之後,並沒有往毓敏這兒看一眼,隻是垂著頭,坐到了她對麵的位置上。
毓敏抿了抿唇,心裡約莫能揣測出她的心意,如今玄燁繼位的消息雖然還沒有光明正大的公布出來,但是但凡在這宮裡混的,多少都能察覺出一二,董鄂福晉自然也一樣。
福全身為長子,沒有被選中,卻選中了玄燁,哪怕董鄂福晉心胸再寬廣,此時也難免會生出隔閡來,這是人之常情,毓敏自然也不會因為這個,對她有什麼不好的看法,她隻希望董鄂福晉能儘早的看開這件事,她並不想因為這個,失去這個朋友。
還不及毓敏多想,太後便從內殿出來了,她看起來臉色難看的厲害,麵上還殘留著淚痕,身著素服,走路也有些打幌,被蘇茉爾攙扶著。
“都坐吧。”她不等人行禮,便淡淡說了一句,然後自顧自的在上位坐下。
毓敏等人行禮行到一半,隻能起身,然後謝過太後,又一一坐下。
太後坐下之後,先揉了揉眉心,這才低聲道:“皇帝駕崩了,前朝後宮的事情都忙亂,我隻怕一時也顧不得你們,這段時間門,你們就先老老實實的待在各自宮裡,其他一應事宜,之後我會另行通知。”
太後這話一出來,殿中妃嬪們都暗自垂淚,一副悲悲切切的模樣。
毓敏一邊擦淚一邊心裡估量,這裡頭真心哭泣的,隻怕一成都不到。
“行了,你們若是無事就都回去吧,記著,一定要管好各自宮裡的下人奴才,不要在這種時候鬨出什麼事兒來。”
太後下了逐客令,眾人當然都起身領命告辭。
不過還不等毓敏起身,太後又道:“皇後和佟氏留下。”
這次她並未稱呼毓敏的福晉位份,而是直接喊了佟氏。
毓敏心裡咯噔一下,這是怎麼了?難道太後對她有什麼不滿?
毓敏不敢深思,隻能沉默停住了腳步。
她能察覺到其他人掃在她身上異樣的目光,也能猜出來這些人此時心中的念頭,毓敏壓抑著自己不去回看,不管太後打的什麼主意,總不會在順治駕崩的第一天,就對她這個嗣皇帝的生母出手。
等到人都出了慈寧宮,太後的目光這才投到了毓敏身上。
這深沉的目光中,毓敏卻覺得仿佛帶著一絲鋒銳,一寸寸從她身上刮過,讓她一時間門有些坐立難安。
太後看著眼前之人露出惶恐神色,這才收回了視線,她端起一邊的茶碗飲了一口,這才淡淡道:“皇帝大行之後留下遺詔,立阿哥為太子,你是阿哥生母,此事我當說給你知道。”
毓敏的心跳動的越發劇烈了,可是她此時卻隻能做出惶恐模樣,急忙跪倒在地:“嬪妾惶恐。”
太後放下茶碗,淡淡一笑:“用不著惶恐,你將阿哥養的很好,他聰慧好學,又有福氣,能被立為太子也是尋常。”
毓敏一時間門說不出話來。
太後對蘇茉爾使了個眼色,蘇茉爾立刻上前,親自將毓敏扶了起來。
“太後娘娘和您說這話,也是為了讓您心裡有個底,待會兒太後娘娘會前往乾清宮,到時您和皇後娘娘也該一同前往。”
是了,玄燁要靈前繼位,到時自然需要叩拜自己這個生母。
毓敏順著蘇茉爾的攙扶站起身來,對著太後恭敬應了一聲。
太後很快也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衣襟就往外走去,毓敏側身讓開路,然後又跟在太後身後,一起走了出去。
皇後就和她並排走著,但是想著自己如今的處境,毓敏腳下一頓,到底慢了皇後半步。
蘇茉爾的眼神從毓敏身上飄過,湊到太後耳邊說了一句什麼。
太後神色微頓,然後點了點頭。
幾人就這麼從慈寧宮裡出來,然後一路往乾清宮去。
夜色越發深沉了,路上的悲戚聲也越發多了,毓敏聽著,隻覺得有些毛毛的,可是她不敢停下步伐,也不敢露出什麼異樣神色,隻能繼續跟在太後身後。
等終於到了乾清宮,哭聲越發大了,不過乾清宮裡宮外都是燈火通明,恐怖的意味倒是比剛剛淺了許多。
毓敏心下鬆了口氣。
而太後麵上卻閃過一絲痛苦,眼淚不由自主的就落了下來,她一邊擦著淚,一邊被蘇茉爾攙扶著走了進去。
毓敏跟在身後,用帕子抹了抹眼睛,瞬時眼圈也紅了。
婆媳人進去之後,便看見諸王貝勒,還有幾位皇子們,已經在靈前跪好,正在哭靈,乾清宮裡的靈堂還沒設好,宮女太監們進出匆匆。
聽到皇太後的腳步聲,哭喪的人也回過神來,急忙轉過頭來給太後請安。
太後抬了抬手,定下心神,她望著跪在最靠近靈位的幾個皇子,對著玄燁招了招手:“玄燁,你過來。”
玄燁此時滿是滿臉的淚,聽到這話,乖巧的從地上爬了起來,緩緩走到了近前。
太後摸了摸他的臉蛋,眼淚越發多了。
“好孩子。”
說完這話,太後也不廢話,直接對一旁的兩位大學士道:“既然人都來齊了,宣讀大行皇帝的遺詔吧。”
王熙和麻勒吉急忙應下,也不敢多言,就站在靈前開始宣讀大行皇帝的遺詔。
毓敏等人俱都跪下聽旨,隻有太後站在一旁。
前頭都是文人墨客的藻飾之詞,等真正聽到立皇子玄燁為太子時,毓敏的這顆心這才徹底的放回了肚子裡。
宣讀完遺詔,乾清宮裡滿是山呼海喝的奴才遵旨,可是身為主角的玄燁,此時卻看著滿臉的懵懂。
這些人自然也明白流程,宣讀完遺詔,自然要勸進,因此遺詔一讀完,在幾位大學士的帶領下都開始轉過頭給玄燁行禮磕頭。
玄燁被太後拉著小手站起身來,定定的望著跪在自己麵前的這些人,一時間門竟是有些恍惚。
不過他讀過書,也明白此時該如何行事,因此勸辭完成的還算流暢。
底下這些人看著嗣皇帝雖然年幼,但是卻還算穩重,心裡也算鬆了口氣。
等定下名分之後,玄燁又給太後,哦不,是太皇太後,和兩位皇太後行禮磕頭。
太皇太後親自將孫兒扶起了身,語氣溫和:“玄燁,如今你汗阿瑪將這副江山重擔交到了你手上,日後,你也一定莫要叫他失望。”
玄燁忍著淚點頭:“皇祖母放心,玄燁都記下了。”
太皇太後欣慰的點了點頭,但是等轉過頭看向跪在底下的諸王貝勒時,她的目光又冰冷了下來,淡淡道:“嗣皇帝年幼,大行皇帝為了輔佐嗣皇帝,另立了四位輔政大,王熙,繼續宣旨。”
王熙手有些哆嗦的又翻出一卷聖旨,打開之後,高聲宣讀。
意思也很簡單,大行皇帝立下的四位輔政大臣,分彆是索尼、蘇克薩哈,遏必隆、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