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燁這才多大,怎麼就想起大婚的事兒了。”她看著毓敏淡淡道。
毓敏也是一笑,仿佛隻是個關心兒子終身大事的尋常母親。
“雖說還小,但是放在關外時,也該到娶親的時候了,嬪妾想著,如今開始便開始相看,等到正式成婚也還有段時間,倒也不算太早。”
太皇太後聽著這話,神色不變,又不動聲色的望了一眼坐在另一側,垂眸飲茶的玄燁,這才沉聲道:“此事事關重大,我得仔細思索一番。”
見著太皇太後並沒有第一時間否定,毓敏便知道這事兒成了一半,因此也不敢再追問,隻是笑著應了。
等到請完安,毓敏和玄燁一同出了慈寧宮。
玄燁到底是少年人,眼看要辦成一件事兒,麵上便有些抑製不住的激動,毓敏小聲提醒他:“此事還未有定論,千萬莫要露出什麼痕跡來。”
玄燁笑著點頭,小聲道:“多謝額娘為兒臣費神。”
毓敏搖了搖頭:“你是我兒子,我不為你操心又為誰操心,玄燁,雖然早早大婚是好事兒,可是你如今到底年少,最要緊的還是保養身體,旁的事情不可太過上心。”
毓敏這也是隱晦的提醒他,在曆史上,康熙皇帝和孝誠仁皇後成婚之前,便已經有了幾個妃子伺候,長子更是生在孝誠仁皇後的兒子之前。
但是現在,毓敏卻容不得兒子如此胡亂行事,因此她一直很關注玄燁跟前伺候的那些人,也不急著早早給他安排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因此及至如今,玄燁身邊還是清清靜靜的。
不過他到底是皇帝,這點子人倫大事兒心裡還是有數的,一聽毓敏這麼說,也立刻反應過來她的言外之意,一時間便有些害臊,急忙胡亂點了點頭,尷尬道:“兒臣,兒臣還有些事兒要忙,就,就先走了。”
毓敏忍不住輕笑一聲,點了點他的額頭:“行了,去吧,今兒的湯水可要喝完啊。”
玄燁更尷尬了,蚊子哼哼般嗯了一聲,就急忙去了。
毓敏看著他的背影,倒是有了幾分狼狽逃竄的意味,忍不住又笑出了聲,平日裡看著端正嚴謹的很,如今總算是看出了幾分少年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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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後考慮這件事也沒考慮幾天,很快就做了決定,這一日,太皇太後將毓敏叫到了慈寧宮,直接道:“你上次所說之事,確實該當考慮,隻是不知,你心裡可有什麼人選?”
雖然毓敏心裡早有人選,但是這種事卻不好說明,否則還不知道太皇太後會怎麼想,因此毓敏隻能笑著道:“嬪妾久居深宮,不知外頭情形,此事還要太皇太後做主。”
太皇太後看著她說這話,心裡這才舒坦了幾分,不過她也明白,佟氏說這話,不過是給她臉麵罷了,心裡想必早就有了人選。
隻是她不說,自己也隻當不知道,畢竟玄燁該娶什麼樣的人做皇後,她心裡也早有一本賬。
太皇太後一抬手,立刻就有人將一摞摞畫像抱了進來。
太皇太後靠在榻上,看著人將畫像擺在桌上,緩緩道:“要說八旗裡的女子,適齡的倒是挺多,不過身份規矩教養都合適的卻少,我挑選來挑選去,也隻選出兩個,你看看如何。”
毓敏一聽太後這話,心裡便隱約有了猜測,看起來這回太後總算是放棄了從科爾沁蒙古給玄燁選皇後的心思了。
不過這也正常,有了順治一朝的悲劇,再加上如今的政治形勢,籠絡蒙古是其次,籠絡好幾個輔政大臣才是要緊,以太皇太後這樣的心智,不會想不明白這裡頭的輕重。
毓敏翻開那兩幅畫,果然和她預料的一樣,正是鈕祜祿氏和赫舍裡氏。
太皇太後繼續道:“鈕祜祿氏乃是開國五大臣之一額亦都的孫女,她家也是著姓大族,教養規矩自不會差,她父親遏必隆更是四位輔政大臣之一,若做皇後,那也是受得住這福分的。”
說完又指了指下麵的一個畫卷:“還有就是赫舍裡氏,她是索尼的孫女兒,她父親噶布喇雖說才能平庸,可也算得上是守成之人,而且我聽人說,她在閨中便有賢名,是個不錯的姑娘。”
毓敏聽著這話,心裡便覺得,太皇太後雖說兩個人都誇了,但是心裡約莫是更屬意鈕祜祿氏的。
毓敏掃了一眼畫上的兩個人,拜這個時代的畫技所賜,她是完全沒看出來畫上的這兩個人有什麼不同,不過大概還是能看出來,都是十分優雅端莊的女子,隻是赫舍裡氏是圓臉,鈕祜祿氏是尖臉。
想到這兒毓敏抿唇一笑:“嬪妾看著這兩人,倒是覺得都好,一時竟有些選不出來。”
太皇太後似笑非笑看了毓敏一眼:“既然覺得都好,那這兩人都給玄燁定下,一個為後,一個為妃,不是正好?”
毓敏一時語塞,太皇太後怕早就在這兒等著她呢吧,也虧她想得出來,皇後和妃嬪雖然隻是一步之差,但是卻相差甚遠,如此厚此薄彼,等日後這兩人入宮,隻要心胸稍微狹窄一些,怕不是要鬥個你死我活。
毓敏心裡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太後這心思,還真是深不可測啊。
“此等大事,自該太皇太後娘娘做主。”毓敏麵上笑的有些僵硬。
太皇太後倒是沒有多為難她,轉而道:“我覺得鈕祜祿氏好些,出身好,遏必隆如今也算年富力強,日後對皇帝當有所助益,隻是此人軟弱無能,一直為鼇拜馬首是瞻,也不知得了這福分,能不能立得起來。”
如此事關朝政之事,毓敏聽了也隻是沉默。
太皇太後思慮良久,最後還是歎息一聲:“算了,到底是皇帝娶媳婦,你我想再多又有何用,等皇帝下朝之後,聽聽他的想法吧。”
毓敏這才嗯了一聲。
等到下午玄燁下了朝,慈寧宮裡又開始議論此事。
毓敏坐在一邊跟個木樁子似得一言不發,倒是仁憲太後拿著那些畫像,左看看右瞧瞧,這個覺得好,那個也覺得不錯,恨不得將這所有的人都給玄燁訂下。
毓敏看著都有些哭笑不得,就玄燁那個小身板,扛得住嗎?
太皇太後沒有理會仁憲太後這邊,隻和玄燁議論這幾人的高低。
如今說起這個,玄燁倒是一點羞澀都沒有,說的那是頭頭是道,太皇太後聽著,也是不停的點頭,許久終於感歎道:“你既心中早有了人選,那也好辦,我也不必太過糾結。”
玄燁聽著這話,仿佛話裡有話,一時間有些不安,忍不住道:“皇祖母,孫兒……”
“不必多言。”太皇太後抬手止住了玄燁後頭的話,她抬頭看著這個孫兒,眼中神色莫名:“你如今大了,有些事兒,皇祖母也不該再管著你了,你是皇帝,想要什麼,不要什麼,自然該自己做主,皇祖母之前就是因為管得太多,吃儘了苦頭,如今便也不想再多管了,此事我交給你額娘幫你操持,總歸不會委屈了你。”
玄燁喉頭滾動了幾下,最後到底沒有說出什麼話,隻起身恭敬行禮:“孫兒遵命。”
毓敏也起身領了太皇太後懿旨。
等從慈寧宮出來,毓敏和玄燁說了,太皇太後那番有關於將這二人都納入宮中的言論。
玄燁聽了之後沉默良久,最後點了點頭:“皇祖母考慮的不錯,即便娶了赫舍裡氏為後,也該安撫一下遏必隆和鼇拜,免得這二人狗急跳牆。”
毓敏歎氣:“太皇太後思慮甚遠,你如今年輕,若有拿不準的,也可以多問問她。”
玄燁看著額娘,許久終於一笑:“額娘的話兒臣記住了。”
在額娘心中,這世上好像所有人都是好的,不管旁人怎麼對她,她總能心平氣和的去發現旁人的優點,從小到大,他幾乎沒有聽過一次額娘口中說出怨懟之語,也正是因為額娘這樣的脾性,才讓他打從心底裡更加尊重額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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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裡有話語權的人既然統一了意向,那給皇帝選後的消息自然就很快放了出去。
一時間,又給本就緊繃的京城局勢添了一把柴。
皇後啊,這是多大的政治資本和家族榮耀,但凡有點家底的,誰不雙眼血紅的盯著。
不過大多數人家都有自知之明,知道這後位多半是從四大臣家裡出來,因此也就不上趕著找不自在,但是皇帝又不是隻娶一個老婆,這次選後,肯定也得先選幾個近身伺候的才像話,因此大家的勁兒都使在了其他入宮的人選上。
一時間整個京城都動作了起來,走關係的走關係,打聽消息的打聽消息。
而四大臣家裡,卻在此時顯得格外寧靜,他們是最靠近政治中心的人,自然也明白,這次選後真正能算的上數的就兩個人,遏必隆的女兒和索尼的孫女兒。
家世年齡都與宮中皇帝相當,甚至在皇帝宣布選秀之前,這兩家人也早就往那個方向準備了,畢竟,哪家不想出個皇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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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索尼家中,索尼如今病的有些厲害,坐在榻上,人已經瘦成了一把老骨頭,說話的間隙還要時不時的咳嗽兩聲。
他望著大兒子道:“你是個什麼想法,說說吧。”
噶布喇此時是高興的紅光滿麵,一聽阿瑪這話,立刻道:“有阿瑪在,皇後之位,除了咱們家還能是誰,此等榮耀,自當爭上一爭。”
索尼聽了直搖頭,渾濁的目光在幾個兒子身上一一掃過,最後停在了第三子索額圖身上。
“你怎麼說?”
索額圖此時不過剛剛三十歲,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但是他如今的麵色卻有些沉重,沉吟了一下才道:“此事既是榮耀也是考驗,單看咱們家能不能接得住了。”
索尼麵上這才生出了幾絲笑意:“不錯,還算有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