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客套話從來當不得真。
至少喬衡嘴裡的“一切都好”頂多隻能相信一半。
他體內的雷劫餘威一直未曾泯滅,在身體裡肆虐不休,不過這一點早有預料。
這就是黑山老妖當初渡劫失敗的代價——原身的魂魄已在這雷劫之下灰飛煙滅,如果他不能徹底洗去這殘存的雷劫之力,那麼這具軀體早晚也將完全崩潰。
好在這一身總是在沸騰不息的妖氣,在佛法與地脈之力不間斷的共同淬煉下,變得平靜多了。
那無時無刻纏繞在他身邊的怨戾血腥,就像是陽光底下的寒冰一般日漸消散,隻餘下醇厚深沉的妖力。
再加上他日夜精研《易筋經》,他周身透露出來的氣質,用胡娘子的話來說,就是“渾身上下都是一股和尚味”,打眼看去,就帶著一種方外之人才有的氣質。
喬衡可知道胡娘子對那些和尚道士有多忌憚,既然她都這樣說了,他乾脆放開手腳去廟裡參加了幾次大師們的開壇講佛。不過他很理智地避過了在原身記憶中頗為有名的那幾座寺廟。
喬衡向聶小倩身後彈了一道指風,然後像有一道極短促又聽不真切的慘叫聲響起,緊接著一團黑霧潰散在了空中。
聶小倩神色一鬆:“多謝老祖施以援手。”
彆看喬衡離山日久,管不了山上的事務,但是他對山上的情況稱得上是了若指掌。這裡是原身生活了千年的道場,更是他的凡褪所在,山上但凡有什麼異動他絕對會第一時間知曉。
黑山老妖手下這批妖奴鬼仆,他還在這裡的時候,這些家夥是一個賽一個的乖巧,說往東不往西,結果他這才多久未曾現身,就已經察覺到山上妖心燥動。
他掐著日子,在即將到達臨界值前,乾脆回來一趟。
喬衡想起一事,問:“你的屍骨從蘭若寺拿回來了嗎?”
聶小倩沒想到老祖還記掛著此事,她說:“還沒有拿回來,說來大概會令人笑話,之前老祖不在此地,我心裡膽怯就想等著老祖回山後再去蘭若寺。”
喬衡說:“你這幾天就先回蘭若寺住些日子吧,正好可以把屍骨拿到手,這段時間山上大概會有些亂。”
聶小倩聯想起老祖這次回山的時機,直覺告訴她老祖話裡有話。
……
聶小倩離開後,一隻狐狸從她身旁的那棵古鬆上跳了下來。這狐狸在即將落地時,化作了一位身著宮裝的年輕女子。
“老祖這次回來後,還會離開嗎?”胡娘子問。
喬衡反問:“怎麼突然這樣問?山下的日子不好嗎?”
胡娘子呐呐不敢言,不過眼神止不住地瞟向喬衡。
如果說一開始時,她還隻是單純的以為老祖他化作凡人念佛誦經不過是在遊戲人間,但隨著時日越久,她開始遲疑了。
“最近怎麼一直心情不好?”
“沒,沒有……”
喬衡把雙手向胡娘子攤開,被他扣在掌心的幾隻螢火蟲向著胡娘子飛去。他說:“我把螢火蟲送給你,彆這麼不開心。”
胡娘子慢了半拍,反應過來後慌忙地捕捉螢火蟲。
喬衡把視線從她身上收回來,然後向四周看去,山上一切隱秘之處儘收眼底。
靈氣中仍然隱隱彌漫著沉澱了千年的腥煞,滋養了不知多少冤魂厲鬼。
腳下那熟悉的地脈之力奔湧著溢出地表,似歡呼似雀躍的徘徊在他腳底。
在他還未煉化這一身妖力時,還覺得此地地脈之力頗為溫厚。但在感受過外界的風水寶地那純淨至極的地脈之力後,兩廂對比,便隻覺得曾經滄海難為水了。
說真的,對於一個正常人而言,有誰會喜歡積年累月的住在這種地方嗎?
他閉上雙眼,這座巍峨的蒼山上的一草一木卻依舊無比清晰的映在他腦海中,他甚至生出一種他能將這整座高山握於掌中的幻覺。
緊接著,那龐大、不再收斂的妖力四散開來,山中突兀地陷入一片死寂。
草木不再擺動,蟲鳥停止嘶鳴。
唯有高空中,那幾欲全部傾向山巔的滿天星鬥璀璨如常。
山間開了靈智的野獸猛地睜開雙目,匍匐著身軀躲在洞穴裡。
幽暗的角落裡浮現出團團黑霧,然後變作鬼身,恐懼又狂熱地看向同一個方位。
冥冥之中有感,山主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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