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秋不便過問太多,兩人約定日落會和,便各自行動。風秋攜著一車禮物去見花金弓,西門吹雪則去處理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有了的私事。
施家莊在鬆江府的另一側,花金弓似乎已經吩咐過門房了,風秋到的時候,拜帖都未用得上,便被主人家好好招待進了施家莊的大院裡。
風秋進院時便掃了一圈,院子瞧著同左輕侯的擲杯山莊一樣,沒什麼特彆的地方——也就是說,瞧著也不像是有藏著人。
可如果連施家莊都不是,無情到底會在哪兒?難不成真隻能將鬆江府翻個底朝天嗎?
風秋心裡難免生出焦躁,麵上卻不顯。她走過回廊,遠遠便看見一身紅衣的花金弓從主廳喜笑顏開的接來。
她見了風秋便笑道:“少樓主果然守約!”
風秋臉上也揚了笑,她伸出手去,握住了花金弓遞來的手,話說的真情實意:“姑娘相約,江某豈敢不至?”
“我略備下了薄禮——”
風秋話還沒說完,花金弓已道:“說那些個俗物做什麼,少樓主是第一次來我這兒做客,還是先讓我儘儘主人家的本分,好好招待你。”
她拉著風秋便往內走,一邊走一邊道:“這日子雖不是吃鱸魚的日子,但仔細挑挑,還是挑上些好的。少樓主來鬆江府匆匆忙忙的,左輕侯那匹夫又是那德行,怕是都沒好好享受過鬆江府的美食。今日不如便在我這裡償個鮮。”
風秋笑道:“那我豈不是又欠姑娘情了?”她假作苦惱:“這般下去可真是還不清了。”
她自作苦惱時眉梢微促,一張玉麵不僅不損顏色,反更顯得入魂動人。
花金弓瞧著風秋,“那就拿你自己來賠我”差一點兒脫口而出。
她連撇過頭去,平定一二心虛後,方才又道:“都和你說了,我不是那等小氣的人。少樓主若再這麼說,我可要生氣了。”
她說著生氣,但看著到沒有生氣的樣子。若是任何一個認識花金弓的人在這裡,聽見她這般說話,怕都是要驚掉眼珠子。脾氣用壞都難以形容的花金弓,竟然也有這樣的時候,不僅左輕侯沒有見過,連花金弓的未婚夫,這施家莊現今的主人施孝廉自己都沒有見過。
他見著花金弓說話少有的捏起了嗓音,甚至連大開大合的步伐都溫柔了起來,一時站在回廊下,驚得說不出話。
還是風秋先看見了他,有些困惑的問了花金弓一句,花金弓方才將注意從風秋的身上移開,給了施孝廉。
憑良心說,施孝廉是個長相不錯的讀書人,可在能蓋過西門吹雪“風頭”的風秋麵前,他的這點長相不錯就成了很不夠看。花金弓本就有些嫌棄他庸懦的個性,隻是看了他一眼,便說:“你來啦,這是我同你說過的,京中金風細雨樓的少樓主,江楓。”
施孝廉見著江楓自也是驚豔了一瞬,可他還沒來得及看第二眼,便被花金弓狠狠瞪了回去。施孝廉連忙撇開視線,向風秋致禮示意:“在下施孝廉,見過江少樓主。”
風秋看著他,回了一禮,遲疑片刻問道:“施莊主瞧著有些氣色不佳,可是我今日拜訪打擾了?”
施孝廉勉強笑了笑,他幾乎是立刻回答:“沒有的事,江少樓主雖是客,卻是我未過門妻子的朋友,在這莊中儘可自便,我身體有些不適,不能作陪了。”
風秋瞧著施孝廉,慢聲道:“我略懂些醫術,施莊主若是不介意,或許我能替莊主瞧一瞧。”
施孝廉卻像是很怕與他接觸一樣,連聲道“不必”,緊接著也顧不上失不失禮的問題了,直接和兩人告辭,徑自回去休息了。
風秋心中略微起疑,花金弓卻兩句話打消她的疑惑。
花金弓道:“他這個人就這樣,庸庸懦懦的,不堪大用。你不必放在心上。”
風秋順口道:“哪裡,施莊主是個讀書人,同我這些舞刀弄槍的不一樣。他又是姑娘你的未來夫婿,自更是斯文內斂,不與我計較罷了。”
花金弓抿了抿嘴角笑:“你真的很會說話。江楓幸虧你是個女人,你若是個男人——”
花金弓遺憾道:“你怎麼不是個男人!”
風秋聞言眼光微閃,她連道:“怎麼說到我是個男人上了,我若是個男人,此刻哪裡還能拉住你的手。”她又道:“話又說回來,姑娘家學淵源,見過的青年才俊數不勝數,難不成還沒見過合心意的?”
花金弓頗有些憤憤:“快彆說了,我家那位你也瞧見了,我原想著又讀書又練武的或許會不一樣,結果前些日子——”
她說到一半又咻然閉嘴,最後對風秋道:“總之就是這樣,都不如你!”
風秋在意著她說的“前些日子”但終究不好多提。
她也順著花金弓將話題延續了下去,更是在施家莊吃了一頓飯後才回家。在施家莊這幾個時辰裡,花金弓帶她幾乎是逛遍了施家莊,甚至恨不得連每一寸的土都翻給她看。
她越這樣,風秋表現的越是雲淡風輕,甚至到了最後,她還要問上一句:“……這裡我們也要去逛嗎?”
近三個時辰的功夫,就這樣浪費在施家莊裡。花金弓麵上不顯,但風秋卻知道她也在觀察。
看起來施家莊一行毫無所獲,但花金弓的觀察和施孝廉的躲避卻反而讓風秋得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線索。
——無情的失蹤,與左輕侯無關,卻怕是和施家莊的這兩個人關係匪淺。
“花金弓應該見過無情,甚至參與過無情的失蹤,否則她不會試探我的目的。”回去後,風秋對同樣回來的冷血分析道,“我對自己的樣貌還算是有點信心,施孝廉是個讀書人,還是個有功名的讀書人。這些讀書人是什麼樣,沒人比我更清楚了,施孝廉今日的表現看起來正常,實則是最大的反常——”
風秋斬釘截鐵:“讀書人最重禮,他除非是真病得起不來床了,否則麵對一個有點身份的漂亮姑娘,就算再不在意,也至少會請一杯茶——李無忌當初好歹還請過我一杯茶呢!”
冷血坐在風秋的對麵,聽到風秋這樣的話,忍不住低笑了一聲。
風秋頓住,自己知道自己好看,和自己誇自己好看到去哪兒都該有茶喝是兩回事。
她略頓了一瞬,想起冷血在原書裡也是個不近美色的,不免猶疑道:“我是不是說的太過了?”
“不過。”冷血止了笑,但神色依然溫和。他極認真道:“天下人都欠著少樓主一杯茶。”
風秋:“……?”
風秋:這是誇我不是諷刺……吧?
冷血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臉色在夕陽中紅得滴血。
他萬分窘迫,連忙道:“不是,我是說天下人都該請少樓主喝茶——也不是,我、我——”
冷血說不出話,他緊張得連碧色的眼睛都要成紅色了。
風秋看了看已經變成了橙色、越發黯淡下去的夕陽,忽然道:“現在算不算已過了日落了?”
冷血看向天邊,夕陽沉得像是背上了整片天,不消一會兒,便有黑色慢慢的壓上了那片最後的橘金色。
冷血道:“餘暉儘了。”
風秋道:“西門吹雪還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