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不投機半句多。
風秋見方應看沒有半點要改變計劃的意思, 也知自己說再多也是無用。乾脆便閉了嘴, 從他身邊直走過去。
她沒在他伸手的那一刹就揍他,還全是看在他是神通侯, 是當朝勳貴,打了太丟朝廷的臉麵!
方應看見她放開了鴻雁的手,臉色微沉直往後院而去。隻是因她天生長了一張含笑唇, 便是神色不渝, 瞧著也隻是有幾分陰鬱,使人隻想伸手去撫平她眉間褶皺,而不是更退三步。
但方應看沒有上前。
他是個極聰明的人,非常清楚與不同的人相處,要持有什麼樣的態度。他今日撩撥風秋已經到了一個極限, 再有所動作,就過猶不及了。他的指尖微微動了動,正要回頭, 便瞧見了風秋裙擺下露出的一雙赤足。
金片的叮鈴聲猶在。
方應看的視線微微頓了一瞬。那雙腳上有血痕和傷口,就像是白玉生出了裂痕, 讓人瞧著便心生不適。
他瞥向了鴻雁,微微抬首。
鴻雁明白了方應看的意思, 她伸手比劃著,將風秋為了不暴露身份,而不得不脫下自己的鞋子丟出窗外, 同時又留下燒了一半的官服作為誘餌——這樣一來, 他們隻能知道使節知道了他們的身份, 倒不會想到之前走出去的兩個女人中就有使節。
也隻有這樣,風秋才能帶著鴻雁從女真人中安全逃脫。
方應看通過鴻雁的簡單的解釋猜到了風秋的全部動因。他本想開口一句,但瞧著風秋那刻意踏重的步伐,就差把“你這人有問題““我和你說不來”這樣的字頂在自己頭上的背影,又忍不住彎起了嘴角。
他略頓了片刻,對鴻雁低聲吩咐了幾句。
鴻雁點了點頭,便也離開了。
風吹湖麵,掀起陣陣漣漪。
方應看瞧著那湖麵蕩漾,手指若有似無地點著朱紅的欄杆,眼中似在瞧著滿池豔豔錦鯉,唇角含著的笑意,卻倒不像是給這一池秋色的。
與方應看不歡而散後,風秋拐入後院便看見了正與府中侍女說笑的陸小鳳。陸小鳳見她神色不快,又見了她來的方向,便猜到她一定與方應看之間發生了點不愉快。他將風秋的刀還給了她,順便問了幾句,風秋一邊試圖在身上的衣服裡找能彆上她刀的地方,一邊回答了他。
風秋找了半天也沒在這裙子上找到適合佩刀的地方,最後隻能放棄。頗為扯著裙角無奈道:“這衣服可真不方便。”
她一扯裙角,陸小鳳才發現他沒有穿鞋子。他也不去問風秋為何光了腳了,連讓她坐下,有些無奈道:“你光著腳走回來的?傷口可不少。”
風秋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平夏城的官道雖也是青石板鋪成的,但上頭細小的沙礫石子還是不少。另外她後來直接跳上了房頂,忙著趕路,踩上一兩個碎瓦片幾乎是避不開的事。
好在這些傷口都不深,就算是流血也很快就止住了。
風秋看了一眼自己的腳,瞧著挺嚇人的,其實也並沒有很疼。
她對陸小鳳道:“沒事,過會兒我洗洗就行了。”
陸小鳳聽到這話差點說不出話,好半晌才找回了語言,瞧著風秋道:“我現在算是明白你怎麼能和西門做成朋友的了。”
“西門不像個男人,你也不像個女人!”
風秋:“……”怎麼回事,咱們倆不是說好了隻笑西門吹雪的嗎?你怎麼突然就帶上了我。
風秋不太高興,她抬眸凝視陸小鳳,放輕了聲音道:“我哪裡不像?”
陸小鳳這次分毫不為所動,他指著風秋的腳道:“我得給你找個大夫來,回頭你七哥哥要是知道我怎麼照顧你,我非被他不著痕跡的說教。你坐下吧!”
風秋:“我也不想留疤呀,是出緊急。大夫是不是誇張了點,咱們和府裡的人討些藥就是了。”
陸小鳳正要在說什麼,房門卻被敲響。
陸小鳳去開了門,門外正是端著一盆水的鴻雁。
這名回鶻姑娘殷切地往門裡瞧,陸小鳳一見她懷裡的東西就什麼都懂了。他側身讓開來,同時忍不住抱怨道:“怎麼連女人都好像特彆喜歡你?”
風秋瞧見了鴻雁,她一邊溫柔地笑了,一邊毫不留情道:“女人寧可喜歡我都沒喜歡你,你不該自我檢討一下嗎?或許有天你還能遇見喜歡西門都不喜歡你的。”
陸小鳳表情一下古怪了起來。他看了風秋好一會兒,真的很想問“那我和西門你比較喜歡誰”。但這樣的問題問出來又好像很有歧異,有些怪怪的。他隻是想試探風秋對西門的態度——畢竟西門吹雪的朋友可太少了,風秋更是他唯一有些交情、願意靠近的女性——可沒有半點旁的意思。
陸小鳳:為朋友做到這種程度,我真是太偉大了。
有鴻雁來,陸小鳳也就不再提找大夫的事情了。他避了出去。
風秋在屋內清洗乾淨,上了藥,也就順便換回了原本的衣服。
她推開門,要送鴻雁出去,就瞧見陸小鳳還在外頭。
她和鴻雁說了聲,鴻雁便自己走了,隻是又指了指她放在桌上的藥。風秋笑著頷首:“我知道,會記得用的。”
鴻雁對她很信任,點了點頭也就走了。
鴻雁走了,陸小鳳才問:“是小侯爺送來的藥?”
風秋點了點頭:“我托鴻雁道謝了。”
陸小鳳:”你看起來對小侯爺很不信任。”
風秋沒好氣道:“女真的情況你也看見了,他根本是在拿整支隨賜隊伍才冒險。”
陸小鳳道:“或許小侯爺有彆的計劃。更何況我們還可以請平夏軍護送一程?”
風秋搖了搖頭道:“我沒有軍令,平夏軍最多隻會給我們一支小隊,而這支小隊方應看一定會帶上。我也不擔心這個,我擔心的是他心裡的盤算是不是要‘誤殺夏使’。如果西夏前來迎接的使臣死在了兩方的交戰中,他隻要殺了女真的騎兵,就能將這個帽子扣死在他們的頭上。”
陸小鳳道:“你既然猜到,那又有哪裡覺得不妥當?”
風秋問陸小鳳:“太危險了。”她雙眸清亮:“我並不怕死,但這事牽扯國策,牽扯到大李。稍有不慎,就會反而被他方所製——來的人可是完顏阿骨打,如果他懷著與方應看一樣的想法,隻殺西夏使臣,反扣我們一頂帽子呢?”
“——我們的隊伍,可跑不過輕車簡行的女真騎兵。”
陸小鳳訝然,他沉吟:“確實有這個可能。”
風秋道:“這個可能方應看不可能想不到。但他執意如此,應該是想著,如果到了這一步,還能借這件事向大李發難吧。出使不利,大李無法獨善其身。若是先是出使不利,他再力挽狂瀾達成聯盟的結果,那就是方小侯爺天賜英才,大李功高盲目了。”
陸小鳳有些訝異:“反敗為勝可不容易,將局麵弄得這麼糟糕,方應看真還有辦法收拾起來嗎?”
風秋雖不願承認,卻隻能說:“我覺得他可以。”
她話音剛落,後方便傳來的腳步聲。她警惕的回身,就見方應看站在了不遠處,好整以暇地瞧著她。
他慢聲道:“多謝江姑娘抬舉,我的確做的到。”
風秋麵色微變。
方應看見了頗忍俊不禁,他說:“這麼擔心李無忌?我覺得你大可不必,他可被有些人稱作‘惡鬼’,想要扳倒他沒那麼容易。”
風秋沒有回答。
方應看溫柔地看著風秋,他道:“看來明日出使,西夏使節的命,江姑娘是保定了。”
風秋頷首:“是。”
方應看道:“看來我必須換個辦法。”
風秋看著他,忽而露了笑,她道:“不用。”
她笑著說:“若是小侯爺真是為了兩方成仇,那麼由他親眼見證襲擊了我們的女真人,更有利於您的發揮。我相信您可以說服他,甚至籠絡他。”
方應看盯著風秋好一會兒,方才道:“我有些明白李無忌為什麼送你來了。”
風秋斬釘截鐵:“你不明白。”大李隻是送我來找西門吹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