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應看心情不快的走了,風秋隻覺得這人難以理解。
李琦如約將清理後的刀給她帶了回來,風秋見著刀鬆了口氣。李琦見風秋神情,開玩笑道:“既然這麼在乎,怎麼當初又讓它落進了女真人手裡?”
風秋道:“畢竟人命更重要。”
她將刀配回了腰上,對李琦說:“這刀隻能我用,旁人拿去也是無用。就算是一時丟了,早晚也能找回來。但若是人命一時未能救住,便再也救不住了。”
李琦聽了一會兒,笑著說:“楓娘還是和從前一樣。”
風秋道:“和從前不一樣了。”
她坦然而無畏地瞧向李琦:“若是從前的我,根本不會對你舉刀脅迫你換個名字,我會直接離開。”
李琦好奇:“為什麼?”
風秋道:“因為我害怕。”
李琦一時訝然。
風秋說:“石觀音這個名字所代表的東西令人畏懼。哪怕有著觀音這樣慈美的表象,也是恐懼。人遇見恐懼的第一反應,總是要逃跑。”
李琦看著她,溫柔道:“那現在的楓娘為什麼不走呢?”
風秋眨了眨眼,她握著自己的刀說:“因為‘恐懼’再奈何不了我。”
“仔細想一想,‘恐懼’本身並不可怕,隻是這種情緒嚇人罷了。”她垂著眼角,“你要叫石觀音,我不讓你叫不就成了。”
“就如你若要作惡。”風秋微微笑了起來,“大宋與西夏結盟後,神侯府便有義務除害。”
風秋溫聲細語:“李琦弟弟,你不想真的和我刀兵相見吧?”
李琦安靜了好一會兒,半晌他才讚道:“楓娘的確變了,昔日在移花宮裡,你可還沒學會威脅。”
“誰教你的,邀月還是憐星?”
風秋覺得古怪:“為什麼是他們?”
她說:“都和你說了是生活磨礪,求存所迫。”
李琦瞧著風秋,眼中隱有迷戀。他輕聲道:“既是生活磨礪、求存所迫,楓娘不若留在我這雲湖天。這裡是人間佛土,紅塵淨世。”他蠱惑道:“絕對是一處你再不用辛苦的地方。”
“沒關係,”她笑了起來,“我熱愛生活嘛。”
“同樣的,隻要李琦弟弟你痛改前非,也熱愛生活。”風秋頓了頓,許諾道:“我可以當從沒在西夏見過你,絕不會和大李多提一句。”
李琦瞧著她,含笑不語。
末了方才他方才慢慢道:“我還是那句話。楓娘,你可千萬彆落下來了。你在天上,我不去抓你,若你失足墜下——你總不能指望我放手。”
“看在李無忌的份上,”他笑容妖冶,“可千萬彆被我抓住了。”
風秋說:“這話你之前就說過,隻是你先前跑的太快,我都來不及回答你。”
風秋皮笑肉不笑道:“——你抓不住我的。”
李琦雙眸發亮,他就像位瞧見自己看中的東西越發價值連城的投資客,唇邊笑意越發的深。
他對風秋拖長了尾音道:“總要試試,對吧?”
風秋:……你這小孩在不聽人話這一點上,真是一點沒變。
不過好在李琦的心情不錯,他心情好的時候,總是樂於助人為樂的。
他將西門吹雪所有的信息當著方應看的麵全給了風秋,甚至貼心的給了她前往西方魔教的地圖。
風秋得到了西門吹雪的線索,自然便要去找。隻是西夏的事情未了,她得先和方應看一起去西夏的都城。李琦好人做到底,非常乾脆地將兩人一並送了過去。
方應看撕破了他所有的麵紗,他自然也沒有任何遮掩的,也去見一見有二心的夏主。
到了西夏,陸小鳳果然如約一早等候在此。他見了風秋,這段時日一直提在喉嚨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陸小鳳絮絮叨叨:“你下次能不能做事穩一點,我真的不想被白道黑道一起追殺。”
風秋玩笑道:“哪有這麼可怕,你看我不是還把西門吹雪的消息帶回來了?”
西門吹雪的消息可算是打消了陸小鳳的責備。兩人研究了一番地圖,便要出發。
出使的事情,風秋並不能幫上太多,加上方應看已經見到了李乾順,李琦也說西夏會與宋簽訂盟約,風秋便也覺得自己可以走了。臨走前,她還是試圖緩和她與方應看之間的關係,表示她去的路上會經過回鶻,可以幫他將鴻雁送回去。
方應看也不知道想些什麼,隻是看著風秋,看得風秋莫名忐忑。
臨了,神通侯方才笑著慢聲說:“好呀,麻煩楓娘了。”
風秋:“不麻煩?”
於是事情便這麼定下。
方應看留在西夏全力處理出使的事情,風秋則帶著鴻雁回家,順便去西方魔教撈西門吹雪。
在風秋離開西夏的那日,方應看也與李乾順大致談妥了締盟的事情。
李乾順受李琦壓迫,雖解決了外戚,卻依然受製於人。他是個極有也行抱負的人,自是不願長久的受控於李琦。方應看正是瞧出了這一點,所以暗示了李乾順,他與李琦也是仇人,與他聯手比李乾順與完顏氏聯手更為可靠。
夏主痛快與宋盟約,與其說是受李琦所迫,倒不如說是被方應看所誘。他的結盟對象說到底並不是李無忌所代表的宋廷,他認定的盟友是方應看。
在方應看的運作下,李乾順得以從李琦的監視中脫逃,於密室與方應看相會。
年輕的夏主入內時,方應看正在密室中瞧一副畫,正是鄭越在潼關為風秋所作。李乾順見狀,便順口說道:“這畫是朕在石觀音處的暗探臨摹送回的,說是這魔頭所藏。”
“朕正要同方侯提這事。”李乾順道,“畫中人似乎是隨方侯一並來的副使。按探子的說法,石觀音對著畫中人十分看重。既然如此,不若讓她進——”
方應看將那畫燃上了燭焰。
李乾順未說完的話戛然而止。
他皺起了眉,頗為不快:“方侯這是什麼意思。”
方應看道:“忘了同陛下提。”他笑了起來,在這溫暖的燭焰中卻沒有分毫溫度,“她是我的‘義妹’。”
方應看人長得俊美,聲音也一樣清揚動聽。當他刻意低聲拉長語音,那話裡的纏綿便連石頭也能動容。
李乾順幾乎是立刻明白了方應看的意思。
他瞧著火光中的那張臉,背脊被冷汗濕透。
為除豺狼,他似乎引回了一條惡虎。
李乾順雖覺可惜,卻也明白前狼後虎之間,他必須步步小心方能達成目標。在這目標之前,一切都顯得無足輕重。
他隻當自己從未提過,複又與方應看說起其他。
方應看瞧著那燭火燃儘紙頁,眼眸深處也似有光輕跳。
他極慢地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