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氏答應納妾, 屋子裡的氣氛陡然緩和了下來。趙瑾麵色柔和,提議道, “不如就把日子定在年前,這樣我們過年的時候又多了一位家人。”
於氏袖子裡的手捏的緊緊, 麵上柔順,“老爺高興就好。”
這邊氣氛和樂, 趙延展順勢提出讓紀瑛兒敬茶, 於氏點頭說好。趙瑾也沒異議, 紀瑛兒給兩人敬茶頗為順利, 得了趙瑾一枚玉佩, 順勢又給傅清凝他們敬了茶,感謝他們的照顧。
當然了,給傅清凝兩人敬茶隻是行禮,並沒有磕頭, 眼看著茶敬完, 丫鬟收拾茶杯, 邱氏站在一旁看著, 突然道,“說起來, 我也沒喝過老二媳婦的茶, 是不是應該我也有一杯?”
眾人看向她,邱氏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理,繼續道,“再有, 延喜也還沒有得老二媳婦的見麵禮,於情於理都不合。”
紀瑛兒垂下頭,隻沉默不語,拒絕的意思明顯。趙延展上前一步,冷聲道,“我可沒有給害我大哥的人敬茶的閒心。”
邱氏麵色青白交加,她本以為眾人會讓她順著這個台階下來,這茶一敬,她還是趙延煜二嬸,眾人待她自然就會如當初在梁洲一般。萬萬沒想到趙延展如此不給麵子,這真心在她意料之外,一開始她以為拒絕的會是趙延煜夫妻,畢竟最直接的受害者是趙延煜,且傅清凝也不像是好說話的樣子。趙延展雖然沉默寡言,對她一直都挺尊敬,至於紀瑛兒,就是個被嬌寵長大的單純姑娘。
她有些無助的看向趙瑾,“大哥,我知道錯了。再說,如果不是因為延煜,那些人也不會刻意陷害我們母女,說起來我們無端端被關了那麼久,也是受害者啊。認真論起來,這場牢獄之災,我們也是被牽連的無辜人。”
趙瑾點頭,看向趙延展,“延展,你二嬸說的有理,要不是因為你大哥的位置,她也不會有這場牢獄之災。大家都是一家人,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趙延展彆開臉,“在我這兒過不去。”
趙瑾有些生氣,掃一眼於氏,皺眉問,“那你想怎麼樣?你二嬸也無辜,我承認她膽子小,被嚇唬了就胡說八道,但她也不是故意……”
趙延展打斷他,“但若是抓進去的是彆人,比如我,哪怕事情是真,也死都不會攀咬大哥的。爹,你把她們當一家人,她們可未必!”
“胡說什麼?”趙瑾生氣,“大半年不見,你這脾氣見長,都是跟誰學的?”
說這話時,他意有所指,看一眼那邊的於氏。
於氏冷哼一聲,懶得理他。
不得不說,看到趙延展這樣和趙瑾犟著,證明孩子知道心疼娘,也知道親疏遠近和對錯,於氏心裡暗暗有點爽快。
紀瑛兒悄悄拉他,趙延展執著看著趙瑾,問道,“爹,我不知道你讓她們來京城做什麼?除了來回花銀子。除了拖後腿,還是拖後腿,這一回要不是嫂嫂機靈,大哥就不一定回得來了。”
邱氏不滿,就要說話,趙延展打斷她,率先道,“她們是被大哥牽連進牢中不錯,但我們也儘力救了。而且,那些人已經盯上了大哥,沒有她們,也會牽連彆人,說句難聽的,我寧願那人是我和三弟,而不是她們這樣的……”蠢貨。
最後兩個字他沒說出來,但眼神表達的就是這個意思,看著邱氏母女滿滿都是嫌棄。
邱氏捂著臉哭,趙瑾被那眼神刺激得怒了,“你那是什麼眼神,她是長輩,要是哪天我不小心也牽連了你們,是不是你們也這樣對我?”
“不會!”趙延展篤定道,“你是我爹!”
趙瑾聽到這話沒覺得被安慰,尤其最後強調那句,讓他更加生氣,“你意思若我不是你爹,你就一樣嫌棄我?”
趙延展彆開眼神,沒答話。意思很明顯了。
趙瑾氣得胸口起伏,看向趙延煜和趙延善,“你們也這麼想?”
紀瑛兒有些著急,要是氣出個好歹,對趙延展可不是什麼好事,“公公,您彆生氣,延展他喝多了,說了什麼他自己都不知道,不信您明日起來問他,他指定忘記了。”
趙延煜此時站起身,於氏拉他一把,微微搖頭,趙延煜有些疑惑,咽下了口中本來要說的話,隻道,“今日事情挺多的,大家都累了,來日方長,都先回去歇著,有事情明日再說。”
輕描淡寫就把這場爭執揭過去了。說完,不理會趙瑾鐵青的麵色,看向於氏,“娘,兒子送您回房。”
於氏點點頭,率先出門。趙延展和趙延善連著傅清凝和紀瑛兒忙跟了上去,走前還不忘趙瑾福身。
趙瑾看著被眾人簇擁著離開的於氏,隻覺得憋屈,再看看邊上的蕊兒和隻知道哭的邱氏母女,莫名覺得有些孤獨。
一行人送了於氏到她院子門口,於氏頓住腳步,“清凝,這幾日事情多,你仔細著些。”
傅清凝笑著應了,於氏深深看了麵前的幾個兒子一眼,先是欣慰,然後眼神漸漸地複雜起來,昏黃的燈籠光中她麵色變幻,半晌,她擺擺手,“回去吧,都早些歇著。”
看著她進了院子,幾人才轉身準備回房,趙延煜囑咐他們,“早些睡,明日還要去點卯,彆耽誤了正事。”
趙延展欲言又止,“大哥,爹他若是長期住在府中……”
趙延煜抬手止住他的話,“我心裡有數。”
等趙延展夫妻兩人和趙延善離開,趙延煜拉著傅清凝回院子,低聲道,“我會儘快讓他回去,最遲過完年。這些日子他若是過分,你彆放在心上。”
現在離過年算算也沒多少日子,傅清凝應了,“我看看晏兒去。”
趙延煜忙道,“我陪你一起。”
邱氏那邊到底是不能如以前那樣隨意招待了,這就是個臉皮厚的,她帶著趙延喜跑去和蕊兒一起吃飯,因為趙瑾大半是和蕊兒一起用膳,她那邊的飯菜挺不錯的。
傅清凝知道後也不在意,實在是不想因為邱氏和趙瑾再起爭執。
趙瑾來了的事情,可以說半日就傳遍了整個刑部,一來是他進來時浩浩蕩蕩一大群人,二來就是他來的那日傅清凝院子裡動靜那麼大,還吵了幾場,想裝作不知都不行。
轉眼到了臘月,傅清凝也習慣了家中那麼多人的日子,屬於那些丫鬟的院子整日吵吵鬨鬨,不過很快就能被壓下來。說來可笑,管著她們的是蕊兒和如顏,有這兩人看著,那些丫鬟都不敢大鬨。
趙瑾大半的時候在蕊兒那邊用膳,偶爾去如顏那邊,和於氏一起單獨用膳的時候幾乎沒有,過夜更是沒有,這對夫妻,可能是天底下最不像夫妻的人,說相敬如賓都是客氣了,每次見麵基本都要嗆上幾句。反倒是蕊兒,她有孩子,又每日和趙瑾一起幾乎日夜相處,那些丫鬟不能見於氏,都以她為尊,更像是趙夫人了。
傅清凝和紀瑛兒看了都替於氏難受,不過她自己似乎不覺得,每日都過得挺好的。家中人多了之後,有些消息就瞞不住了,不提彆的,就趙瑾那些丫鬟身邊伺候的小丫頭經常去外頭買點心之類,想要打聽趙府的事情就容易得多,不知何時,趙瑾身邊許多通房丫鬟,還有即將抬生下幼子的蕊姑娘為妾室,還有他和於氏這對夫妻生疏的關係,這些事情被越來越多的人知道,就連丁夫人和孟夫人都暗地裡問過她一回。
然後,有一個不知是不是好消息的消息傳來出來,戶部尚書府的姑娘,和今年的新科進士翰林院庶吉士袁臨定親了。
傅清凝知道後也不覺得生氣,本來嘛,閔夫人隻是問一句趙延善是不是還沒定親,彆的可一句話沒多說。親事這是紀夫人說出來的,如今人家既然定了親,那這些話就不能再說了,要不然對趙延善和對閔府都不好。
趙瑾納妾的日子定在臘月十五,傅清凝沒管這件事,本來公公納妾也輪不到她來張羅,論理,這事情應該是於氏操辦。
於氏也沒過問,趙瑾自己頗有興致,跑去廚房定了幾桌菜,還給蕊兒做了新衣,屋子也重新布置了一番,看得出來他挺高興也頗有興致。
臘月十四的夜裡,於氏特意讓人去請了他過來一起用飯,可能是因為即將納妾而於氏真如她所說那般絲毫沒有阻攔,趙瑾挺高興的,期間喝了不少酒,喝多了話就多,先是說了趙延煜如此對待邱氏不對,之後傅清凝和紀瑛兒離開後,又提點三兄弟美人該納就納,男人嘛,好色是正常的,不納二色的要麼是妻子出身太高不敢,要麼就是傻了,還言這世上隻美酒與美人不可辜負,改日有空帶他們上街見識一番。
喝夠了酒之後,於氏去扶他,被趙瑾一把拂開,然後直接就去了蕊兒的屋子。
傅清凝早早睡了,對於前院趙瑾攛掇趙延煜多見美色多見世麵的話絲毫不知。
深夜,安靜的趙府院子中,靠右的一個小院中突然傳出女子驚恐的尖叫聲,是那種受了驚嚇的驚聲尖叫。
傅清凝被驚醒後,邊上趙延煜翻身坐起就開始穿衣,見她醒了,趙延煜把她按了回去,“你睡,我看看去。”
她哪裡還睡得著,這聲音她不太熟,且還是右邊傳來,應該是趙瑾的那些丫鬟,這麼半天,這聲音不見小,可見不是做噩夢而是出了事。
這樣大聲,誰知道是不是趙瑾出事?
傅清凝穿了衣衫裹上厚厚的披風,趙延煜見她執意起身,還順手幫她穿衣,夫妻兩人動作飛快出了院子往聲音來處去。
夜裡地上濕滑,傅清凝和趙延展遠遠的有人往蕊兒的那個院子去,兩人對視一眼後腳下加快。
蕊兒的屋中站了兩人,門口站了好幾個丫鬟正抱在一起瑟瑟發抖,全都一臉驚恐加害怕,臉上還帶了淚。看到傅清凝兩人到了,紛紛讓開一條路。
然後,屋中的情形瞬間就落入了兩人眼中,傅清凝大概掃一眼後忙轉身。
屋中床上,蕊兒用被子裹著身子,麵色慘白,嘴巴緊緊埋在被子裡,頭發淩亂,看得出她在發抖。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床前,趙瑾身上不著衣衫,昏黃的燭火下白花花一片,躺在地上一點動靜都無,嘴邊還有白沫,眼睛緊閉,乍一看似乎死了一般。
趙瑾的隨從站在一旁,麵色煞白,不敢上前。
趙延煜見狀,飛快進門,彎腰去探他鼻息,然後放鬆了些,掃一眼四周,蕊兒身上裹了被子,剩下的都在她身下。他沒硬扯,抬手去拿一旁屏風上的披風過來把人裹了,隨從終於反應過來,幫著他幫人抬上床。趙延煜吩咐,“請大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