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誰能夠治住葦家寶?
誰能讓她避開葦家寶?
不就隻有麵前的這個女人了嗎?
一時間她的心哐哐直跳,沒有打草稿的話如複印機的文件紙,一截一卡地彈出來,“葦總,我需要做什麼?葦家寶,先生,才不會阻擋我接戲了?”
內心有個小人兒在狂叫:哇,你剛才說了什麼?你瘋了嗎?
她心虛地很,臉皮發燙。
不能心虛,撐著撐著。心裡的小人兒在大喊。
小園綳緊一張臉,眼神直視過去,擺出自己最嚴肅最認真的表情。
不怕不怕,我才不怕。
這一兩秒的空間裡她的心理活動達到了空前的密集,而對麵的女人聽了她的話,好似沒有什麼大的反應,指間的那點紅芒沒有熄滅。
葦莊的目光深深,令人難以揣摩。
小園幾乎要撐不住了,她心想數三下,還沒得到回答,她拔腿就跑,頭也不回的。
一,二,……
“我想想。”
小園懷疑自己的耳朵,不過卻是真的,她回答了。
很溫和的字眼,她的語氣雖淡,卻並不傲慢,也沒架子。
小園非常意外,她沒想到能得到這樣的回答,也沒想到葦莊和葦家寶完全不同,自己曾經還罵人家是一根藤上的歪瓜裂棗,太不應該了。
“謝謝葦總。”她道謝。
葦莊並沒有應她,她抬手吸了一口煙,仰臉望了下天,側臉線條完美如雕塑,雨絲攜風把她的發絲撩起來,露出一點鵝毛白的肌膚。
雨絲漸漸密集,打在植物葉子上發出綿綿沙沙的聲音,因為兩人都不說話,更顯得這雨聲愈發的寂寥。
小園莫名覺得胸口有點悶悶的感覺。
夜風真的有點涼,她凍得鼻尖紅紅,禁不住又打了一個噴嚏,跺了跺腳,腳下的磚塊被雨淋濕,她往後再退了退。
葦莊的視線飄了過來,落到了她的身上,小園抬頭,又是四目相對。
說實話,小園從沒見過這麼黑這麼深,有不可預測的眼眸,她現在怕倒是不怎麼怕了,也不覺得她陰森森的了。隻是總覺得兩人不說話,光站著,在這霧沉沉的雨夜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太微妙詭異了。
“葦總,那我不打擾你了,”小園小聲說,朝她微微彎腰,轉過身就走,動作輕盈,那身豆綠的旗袍包裹著的細腰在空中蕩了蕩。
她很快拐入另外一處遊廊,消失在夜色中。
葦莊把視線收回來,那截煙已經熄滅,她的手指輕輕地敲欄杆。
一下,兩下,三下,四下……
略略一頓,又敲了第五下。
片刻後,她似乎做了什麼決定,拿出手機撥電話,纖瘦的手攏了下肩膀的衣服,她對電話裡的高特助說:“擬一份合約。”
小園繞來繞去差點迷路,問了送酒的侍應生,又避開了好幾個搭訕的人,總算看到了向之石。
“哥哥,”她喚了聲,朝他跑了過去。
向之石把她摟住,看著她凍得紅紅的鼻尖,“走吧,回酒店。”
兩人上了車後,小園打了個哈欠,已經到她睡覺的時間了,她把頭靠在向之石的肩膀上,揉了下眼睛,“哥哥,你不用替我擔心啦,那個角色是我的就跑不了,如果拿不到也就當沒緣分吧。”
不要再為了我欠人情了。她糾結了一小會,還是沒問他和朱萼華的關係,他們兄妹倆向來有股默契,不問對方的感□□。
“你現在倒是豁達啦。”向之石揉揉她的鬢發。
“嗯……因為我困了,”小園又打了個哈欠,閉上了眼睛。
腦海裡響起了那句“我想想。”
那對眼眸裡蘊藏的是什麼呢?那有點寂寥的神態是不是她的錯覺呢?並不知道葦莊會怎麼“想想”呢?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處理好這件事情……
不過,這次,她想自己來解決問題。
向之石垂眸望了望她,湊近一點讓妹妹舒服地靠著他休息。
夜涼如水,窗外燈紅酒綠,他的麵孔反映在玻璃上。
“小石頭,這個忙我恐怕幫不了你,我與她很多年沒見了,”朱萼畫似笑非笑,嘴角下垂一點,“再說,她恐怕恨我恨得很,就怕弄巧成拙,反而對小園兒不好。”
他微微皺眉,輕歎,“......總歸是母女,哪有什麼恨不恨的。”
朱萼華幽幽地瞥他一眼,嘴角又上揚起來,“你總是心腸軟,有時親母女才有真仇恨。”
向之石似乎想到什麼,麵色陡變,他轉過臉不出聲。
“再說,葦家寶是她兒子,這兒子……她都不管,我自然也不能去管她。”
朱萼華笑一笑。
“家寶是個名字。”向之石開口道,“能給他取這個名字證明葦總對他也有期望……”
“哈,那不是她取的,是葦老頭取的。”
“這兒子她一天都沒帶過,我也一天都沒帶過她,我們祖孫三代合過各的,誰也彆管誰,相安無事,天下太平!”朱萼華咯咯咯地笑起來。
向之石沉默不語,內心有股說不出來的難受。
“你呀,小石頭,你能陪小園兒一世嗎?”朱萼華刮了下他的臉,“要趁早學會放手。過你自己的生活。”
“我這大半輩子走過來,演過來,明白了一件事,”她望著夜空,聲音幽遠, “人生匆匆,萬事萬物,好的也好,壞的也罷,轉瞬即逝,不必深究。”
向之石喃喃地念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取自《金剛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