綾羅理了理散落耳邊的發絲,又擦乾哭紅的眼眶,紅潤的臉上掛著笑,臉頰暈出兩個可愛的小酒窩。
她上半身著一件青色對襟,領口袖子都繡著蘭草花紋,下身是一件杏色齊腰襦裙,身形雖有些消瘦,卻不是弱不禁風,和魚娘初見她時的骨瘦如柴天壤之彆,可見這些日子在王家過得不差。
說話時還帶著一些巒安郡的口音,不過已經不太明顯了,想來這些日子在王家也下了一番苦功夫。
“小姐,沒想到能再見到你,真是做夢一樣。”
巒安郡人尊稱魚娘這般大的小女孩為小姐,而濯陽郡偏南一些,稱呼則換成了姑娘。
魚娘也頗為意外,沒想到當初那個奄奄一息的小乞丐搖身一變,成了這般俏麗的模樣。從那個小縣城到這裡可不近,看來有機遇的不止他們一家。
魚娘心裡好奇她的經曆,又怕冒然詢問冒犯了人家,隻小心翼翼打量著她,麵上不顯,心裡卻高興極了,能親眼見到自己幫助過的人過得越來越好,沒有比這更令人開心的事了。
綾羅比魚娘還要興奮,對她來說,遇到魚娘那天簡直是她人生中最幸運的一天。
巒安郡大旱,民不聊生,災民食不果腹,紛紛背井離鄉往外逃荒。她家隻是個貧瘠的小地方,賦稅沉重,家裡的地都被賣掉了,爹又早早病死,隻剩下她和娘兩個人相依為命,孤兒寡母兩人,什麼人都能往她們身上踩一腳。
家鄉活不下去了,她和娘推著個獨輪車一步一步去南方逃荒,路上挖野菜、啃樹皮,沿路乞討跌跌撞撞到了濯陽郡。
一開始還好,濯陽郡雖不富裕,可是百姓還能勉強度日,她和娘靠著乞討活了下來。
後來濯陽郡也大旱了,百姓家裡沒有了多餘的食物,常常沿街乞討一整天都吃不到任何東西,她和娘為了活下去,跟災民搶食物,從狗嘴裡奪食,可娘還是一天天虛弱,終於在一個清晨再也沒有醒過來。
可悲的是,她連給娘挖個墳的力氣都沒有,隻能眼睜睜看著娘被拉上車扔到了城外。
她肚子裡空空如也,餓的走不動路,也找不到糧食,隻能在牆根等死,半夢半醒間想,這樣死了也挺好的,死了就能見到爹和娘了。
城裡的百姓來來往往,沒有一個人停下來扔給她一點食物,喂她喝一口水。她年紀不大,要是再大個幾歲還能賣掉給人家當媳婦,可是這麼小,帶回去隻會多一口吃飯的嘴,誰家會做這個虧本的買賣。
在遇到魚娘之前,她已經四五天沒吃到一口飯了,餓極了都是摳牆角的青苔填肚子。到最後青苔被吃光了,她開始啃地上的土吃,土喇嗓子又乾又難咽,還不能消化,一點都不頂飽。
這時魚娘出現了,喂了她一口水,綾羅想到當時的場景眼眶開始濕潤,就是這一口水撐著她活了下來,後麵撐著一口氣,被嬤嬤帶走給王夫人當了粗使婢女。
再次見到自己的救命恩人,綾羅恨不得把自己這些日子的經曆都告訴她。
綾羅激動地話不成句:“小姐,你肯定是天上的菩薩派來救我的,我喝了水,渾身都有力氣了,這水是不是菩薩的靈芝甘露?”
魚娘嚇了一跳,生怕綾羅發現了她的秘密,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子,掩飾道:“哪有你說得這麼神,不過是普通的河水罷了。”
綾羅才不願意相信,對她來說,魚娘就是救了她一命的活菩薩,“小姐,我現在叫綾羅,還是夫人親自取的名字,你以後直接叫我綾羅就好。”
魚娘點點頭,想了想:“綾羅?是不是綾羅綢緞裡的綾羅?我叫魚娘。”
說出名字後,魚娘臉有些紅,雖說這個名字是爺爺取這個名字是為了她好,可也實在拿不上台麵。若是和大丫二丫比起來,自然是魚娘更好一些,可是和綾羅比起來,瞬間土到了骨子裡,好在這是古代,沒多少人在意這些。
綾羅沉浸在又見到魚娘的喜悅之中,並未注意到她的小恩人臉紅了。聽到魚娘瞬間猜出了她的名字,對魚娘的崇拜之情又深了幾分,小姐可真有文采,夫人說她的名字是大戶人家才會起的,小姐居然連這些都知道。
“對,就是綾羅綢緞的那兩個字,小姐的名字我知道,我在牆角的時候聽到有人叫了。”
對綾羅來說,忘掉自己的名字,也不會忘掉魚娘的名字。
魚娘不習慣綾羅一口一個小姐,她隻是個普通的鄉野丫頭,又不是綾羅的主人,哪裡當得起她這麼叫。
“你快彆叫我小姐了,我不是什麼高門大戶的小姐,叫我魚娘就好。”
綾羅一口答應:“哎,小姐說什麼就是什麼。”
綾羅心裡還有無數的話想和魚娘說,樓梯上人來人往,在這裡說話不方便,她想拉著魚娘去客棧後院,伸出手時又想到自己剛在廚房吃完飯,手上沾了一些油膩的東西,隻好偷偷把手背到身後在裙子上擦了擦。
嬤嬤在屋內等著婢女收拾屋子,左等右等也不見人,無奈之下隻能自己動手,一邊夫人梳妝台上的眉黛胭脂,心裡一邊暗罵,這些丫頭也不知是跑哪裡玩去了,一定要好好教訓她們一頓。
收拾好這些輕巧的東西,又見月露桂華香快燃儘了,嬤嬤找到放熏香的盒子,拿出一塊香餅,先把香爐裡的灰燼清理乾淨,然後把新的香餅放了進去。
王夫人躺在床上還在熟睡,嬤嬤輕手輕腳給王夫人掖掖被子,又把月光紗簾放下來。
見屋內事情處理妥當,打開門出了屋子,對守在門外的兩個士兵道:“夫人睡覺了,彆讓人進去打擾到夫人。”
士兵齊聲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