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連忙轉身,隻見魚娘靜靜地坐著,燭光映在魚娘臉上,眼淚折射出細碎的光。
她嚇了一跳,“我不過是說了你幾句,怎麼就哭了?”
陳氏蹲下來,手忙腳亂給魚娘擦眼淚,“娘以後不說了,不說你了,你彆哭啊。”
魚娘低頭胡亂擦了一下眼淚,“娘,我沒事,就是眼睛瞪得太久有點酸了。”
陳氏拍了一下魚娘,心有餘悸道:“你這孩子,想起一出是一出,以後可彆再這樣了。”
三牛伸出小臟手,想給魚娘再擦擦,魚娘及時躲過去了,嫌棄道:“你的手太臟了。”
三牛低頭看了看,手上麵黑乎乎的,粘滿了泥土灰塵,他心虛地把手藏到身後,用誇張的語氣說道:“大姐,你不知道,那輛轎子最後進了客棧。”
陳氏不解:“什麼轎子?”
三牛有些為難,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給娘解釋了,語焉不詳道:“就是那個轎子,不是新娘子坐的那種轎子。”
魚娘明白了三牛的意思,“你是說咱們趴在窗戶上看到的那個轎子最後進了客棧?”
三牛點點頭,“就是那個轎子,最後裡麵出來了一個白胡子的老頭,後來他上了樓。”
陳氏明白了三牛的話,拍了一下他的小腦瓜,“真沒規矩,那哪是什麼老頭,那可是縣太爺。王夫人可真有麵子,縣太爺都要親自來拜見她。”
王夫人屋內,送走了縣太爺,嬤嬤拿起個沉香木盒,打開蓋子,裡麵是一個清澈剔透觸手生溫的白玉鐲。在燭光下,玉鐲表麵閃出溫潤的光彩。
嬤嬤小心翼翼將玉鐲遞給王夫人,“夫人,這個縣令還算有誠心,奴婢跟在夫人身邊這麼多年,還沒見過成色這麼好的白玉鐲,少說也值一萬兩銀子。”
王夫人漫不經心接過白玉鐲,放在手裡把玩,“東西再好也是個死物,也就值錢這一點價值了,嬤嬤先收起來吧,嫂嫂正好缺個好一點的白玉鐲,等我到了遂牧正好送給她。”
嬤嬤將白玉鐲放回沉香木盒中,遞給候一旁的紅葉,吩咐紅葉先收起來。
而後又道:“夫人可要考慮一下這個縣令的意見,咱們棄旱路走水路,正好沿著水道一路向下到遂牧。”
王夫人撐著額頭,“嬤嬤,我實在心煩的很,你先讓我歇歇,此事明日再說。”
夜晚,眾人都熟睡了,魚娘躺在地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她反複想著綾羅說過的話,王夫人的哥哥是謝將軍,而謝將軍路過平寧縣,還抓了平寧縣的青壯做壯丁,和爹在破廟外聽到的話正好對上。
因為謝將軍抓壯丁,他們一家背井離鄉,下河鎮的鄉親也被迫逃難。
魚娘回想起在下河鎮的日子,每到夏天,她和二牛三牛到處亂跑摸知了,鄉親們在樹底下談天說地,等到天徹底黑了,再各自歸家。日子雖枯燥乏味,但是大家都還在,都活的好好的。
她弓著腰使勁咬住被子,眼睛在黑暗中睜著,兜兜轉轉,原以為走了這麼遠,早把下河鎮的一切都拋到了腦後,沒想到還是在人家的手掌心裡打轉。
魚娘隻覺得有一股難言的疲憊在心頭打轉,王侯將相,高官貴族,這些人高高站在雲端,隻需動一動手指,就能擾得黎民百姓永無寧日,等到了南方,一切真的都能變好嗎?
魚娘做了一夜光怪陸離的夢:一會兒他們還在下河鎮,沒有來得及逃走,爹和大伯都被人抓走了;一會兒是在逃荒路上,遇到了災民,災民狠厲,把爺爺給砍傷了;最後又夢到了樓家坡,忍冬大大的腦袋咧開嘴笑了,“姐姐,你怎麼不要我了?”
魚娘一下子被驚醒了,坐起來捂住胸口急促地喘著氣,抹了把額頭的冷汗,掀開被子起了床。
天剛亮沒多久,其餘人還在睡。顧氏和劉氏睡在床上,劉氏的呼嚕聲震天,顧氏卻睡得很熟。
三牛的腿伸出了被子,擱在了涼涼的地上,魚娘把他的腿塞回去,又給他掖了掖被子。
給自己用花繩紮了個小辮,拿起銅鏡照了照,手藝雖然還比不上娘,但還算湊合。魚娘輕輕推開門,小心翼翼地出了屋子。
天色尚早,客棧裡靜悄悄的,隻能聽到各個屋子裡傳出來的呼嚕聲。
客棧的小二倒是已經起來了,端著盆清水,正賣力擦著桌子。
在樓上看了一會兒,不見隔壁屋子裡有人出來,看來爺爺他們還在睡。魚娘於是輕手輕腳下了樓。
客棧的小二一隻手拎著水桶,另一隻手拿著擦地的抹布,費力地從魚娘身邊經過,一不小心腳下打滑,水桶左右晃蕩,差點撒到魚娘身上。
小二趕緊停下來,麵色惶恐,生怕臟水撒到了魚娘身上,到時候他還要賠錢,“沒撒到你身上吧?”
魚娘搖搖頭,“沒事,我躲開了。”
小二鬆了一口氣,見魚娘沒事,拎著水又要往外走。
魚娘喊道:“我來幫你吧。”
小二停了下來,扭頭對魚娘道:“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
魚娘解釋道:“我做了個噩夢,心裡麵害怕。我爺爺是個大夫,他說人心裡麵不踏實了就不能閒著,一定要動起來,這樣就不怕了。”
魚娘眼底青黑,神色緊繃,小二打量了她幾眼,隻當自己遇到了怪人,從水桶裡麵撈出來一塊還算乾淨的抹布,“你去擦大堂的桌子吧,我剛剛才擦了一遍,再擦一遍就行。”
魚娘接過抹布,誠懇道:“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