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要渡河,第二日天色一早魚娘便被陳氏從床上拽起來了,她這次倒是沒有迷迷糊糊的,起床後快速地洗乾淨了臉又讓陳氏幫她紮了一個小辮。
下到客棧樓下時李大成、李伯山李叔河都已經起來了,大家坐在一起正商量著如何找一艘大船過河。
驢車晃晃蕩蕩在土路上走著。自蝗蟲過境後,他們又在驛站待了三天。
經曆過糧食被災民洗劫一空的場麵,劉氏仿佛也想通了,剩下的驢肉和細麵粉可勁兒地做,所以魚娘著實過了幾天酒足飯飽的好日子。
他們人多飯量大,一頭驢子吃了四五天,最後隻剩下了驢皮和骨頭。
劉大舅摸著驢皮,想到被災民搶走的野豬皮還有些痛心,“這驢皮能賣不少錢,可不能再丟了。”
李大成心裡卻在盤算,進城不知要不要過路費,如果要的話,這驢皮正好可以拿來抵了。
盛世驢皮價格高,一張皮能賣三兩銀子,如今物價賤,什麼都比不上糧食值錢,這張驢皮運氣好點能賣上個一二兩銀子,運氣不好也就隻能換個幾百文錢。
魚娘坐在獨輪車上被李仲海推著走,她的懷裡揣了兩塊巴掌大黑乎乎的野菜雜麵餅。
這個野菜雜麵餅表麵粗糙無比,吃下去準會把嗓子剌傷,但卻是災民眼中的救命糧。
來到了城門外,為了防止災民蜂擁而入造成混亂,城門口有一隊士兵列隊把守,仔細檢查每一位進城的人。
魚娘看到李大成的頭發亂糟糟的,上麵還插著麥秸杆,衣服也破爛不堪,看起來和普通的災民一般無二。
而除了李大成,李家和劉家每一個人看上去都落魄不堪,劉氏甚至拄上了拐杖。
魚娘眼抽了一下,對她奶奶的精心裝扮十萬個佩服。
這樣一來,他們除了一匹驢子之外,再無彆的可引人注目的地方了。
隊伍緩慢前進,約過了兩個時辰魚娘他們才挪動到了城門口。
把守的士兵身披鎧甲,手握□□,看上去格外凶悍。
他在士兵的視線內裝模作樣理了理衣服,笑道:“這位官爺,我們來自北邊的平寧縣,家裡田地少裹不住肚子,無奈往南方討個生計,還請您高抬貴手放我們過去。”
士兵皺眉打量了他一番,不耐煩地揮揮手,“站一邊去,我們要先檢查檢查你們都帶了什麼東西。”
李伯山賠笑著連連往後退,“小人一家絕對沒有帶任何不法之物。”
士兵走到驢車旁邊檢查,車上躺著昏迷不醒的柱子娘,旁邊還放著一張驢皮。
他粗魯地把驢皮扯開,問道:“這是什麼?”
李伯山上前回道:“這是我們自家驢子的皮,驢子路上染病死了,肉被我們吃了,隻剩下了一張皮,想著到城裡麵賣掉換點錢給我伯娘看病。”
李伯山臉上滿是悲痛,“我伯娘為了搶點野菜被人撞倒磕到了頭,到現在都沒醒,就指望這張驢皮救命呢。”
士兵對李伯山的哭訴充耳不聞,他說道:“你們這張驢皮來路不明,是不可能讓你們帶進去的。”
李伯山咬了咬牙,從懷裡掏出來了幾個黑乎乎的野菜餅,遞給檢查的士兵,討好著說道:“官爺,這是我們自己做的野菜餅,裡麵摻了麵,擱到集市上賣也要十文一個,官爺您行行好,高抬貴手讓我們把這驢皮帶進去吧。”
士兵一揮手把野菜餅打到地上,不耐煩地說道:“去去去,都給我滾一邊兒去,這驢皮必須給我留下,不然就給我滾蛋!這城你們誰都彆想進去!”
李伯山趕緊把散落的野菜餅撿起來,吹吹上麵的土灰,寶貝似的揣在了懷裡,他還要再說些什麼,李大成及時攔住了他。
“伯山,算了算了,驢皮留下就留下,大不了咱們進去把驢子賣了給你伯娘看病。”
李伯山滿臉無奈,“爹,咱們還要往南走,沒有驢子可怎麼辦?”
李大成長歎,“沒有驢子咱們還有腳,總能走到南方的。”
另一個士兵看到他們兩個的談話,走上前來,笑著對李伯山說道:“這位兄弟,我看你是個和善人,給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咱們也不是故意為難你,這都是縣太爺的命令,來路不明的東西是不能進城的。”
李伯山低頭,聲音哽咽,“我知道你們也不容易,大家都是苦命人。”
“可不就是這樣嘛。”士兵見李伯山上道,附在他耳邊說道:“城裡甜水巷往裡走第五家鋪子收驢子價格最公道,彆的地方你都賣不了,咱倆投緣我才告訴你一聲,你可彆往外說。”
李伯山感激一笑,“多謝官爺,等進城我就把這驢子賣了給我伯娘請大夫。”
士兵拍拍李伯山的肩膀,朗聲說道:“我看除了驢子他們也沒什麼來路不明的東西了,哥幾個不如高抬貴手就讓他們進去吧。”
李家和劉家順利進城了,在進城門的時候,一個士兵拽住了李叔河綴在腰間的布袋,打開一看裡麵都是黑乎乎的野菜餅,就放手讓他進去了。
進了城門,李伯山依舊垂頭喪氣,看起來像是在為失去的驢皮惋惜,李大成不停安慰他。
等拐個彎,再也見不到城門口的士兵了,李伯山心裡才鬆口氣。
李大成先讓眾人在甜水巷口等著,他和李伯山趕著驢賣掉,唉聲歎氣道:“咱們身上隻有幾文錢了,這驢子不賣掉,彆說給你伯娘看病了,連買糧食的錢都沒有了。”
魚娘不經意間看到牆角靠著一個小乞丐,小乞丐手和臉都是黑的,手瘦的像雞爪,頭發亂的像雞窩。
魚娘看不出小乞丐是男是女,問道:“你在這裡多久了?”
小乞丐說:“記不清了,從娘死後我就在這了。”
小乞丐聲音細若蚊蟻,若非魚娘聽力遠勝於常人,還真聽不清。
不過魚娘也知道了小乞丐是個女孩,問她:“你餓不餓?”
小乞丐說:“咋不餓呢,我都好幾天沒討到像樣的東西吃了。”
小乞丐口音帶著巒安郡的方言,從巒安郡走到這裡,想必一路艱辛異常。
魚娘問道:“你要不要喝口水,我帶了水。”
小乞丐原以為魚娘要給她吃的,聽到隻是水,眼裡的光瞬間暗淡了,“我不渴。”
魚娘說:“我的水甜,喝了管飽。”
她解下水囊遞到小乞丐的嘴邊,小乞丐仰頭喝了一大口,露出來一個淺淺的微笑,“是甜的,像娘給我吃的糖。”
魚娘轉過頭,忍住心裡的酸意,還是沒把懷裡的野菜餅掰一小塊給小乞丐吃。
李大成出來後,魚娘和眾人一起走了,她原以為經曆這麼多的事自己的心已經硬了,原來還是個看到悲慘之事會心軟的平凡人。
魚娘走後,一輛馬車停在路邊,一個婆子從車上下來,環顧一圈,到處都是無力倚在牆角的乞丐和災民。
她看了一圈,幾個年紀還不大的孩子躺在路邊不知能否站起來,這樣帶回府也沒用。
隻有小乞丐倚在牆角,眼睛明亮,雖然瘦,但是看著有精神。
於是婆子問道:“你多大了,還能走路不?”
小乞丐說:“夫人,我九歲了,能走路。”說著扶牆站了起來。
婆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行了,就你了,跟我走吧。”
魚娘不知小乞丐在她走後另有一番際遇。
這廂,李大成賣驢共得三兩銀子,因為城裡的人多去逃荒了,所以房子多且價低。
眾人商議,住客棧不如租個院子來的劃算,於是花了五百文錢租了一個兩進的院子。
院子前後兩進各有東西廂房,所以即使他們人多,依舊能夠都住下。
送走牙人,關上門,李大成問道:“手裡的野菜餅可都還在。”
李叔河笑嘻嘻道:“都在呢爹,你非讓我把口袋露在外麵,果然被官兵翻了,我都快嚇死了。”
原來眾人商議,把驛站得到的金銀全部砸扁做成了難吃不起眼的野菜餅,踹在懷裡偷偷進城。
為了儘可能逼真,有的人身上的野菜餅還被啃了幾口,當然這樣的餅裡麵什麼都沒有。
小孩子不知道這些事情,除了偷聽的李子晏和魚娘。
李大成在離開驛站前把兩塊野菜餅交給了魚娘,囑咐她千萬彆弄丟了。魚娘顛了顛野菜餅,這重量裡麵絕對有東西。
李大成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咱們都能平平安安進城就是好事。”
李伯山說:“爹,他們也太黑心了,這驢子能吃又能拉人,在這世道價錢隻升不降,沒想到居然才給了三兩銀子。”
李大成歎氣,“伯山,算了彆計較了,他們要是無賴起來,把驢子直接扣下咱們也沒辦法,能得三兩銀子就知足吧。”
李伯山把野菜餅掏出來,“他們一眼就扣下了咱們的驢皮和驢子,可是卻不知道真正值錢的是這滾在地上都沒人撿的野菜餅。”
李大成讓他把野菜餅收起來,“這東西摻了樹皮,是最下等的吃食,所以才沒人要。彆弄壞了,不然上哪去揭樹皮再做一個。
還有,你去外麵找個大夫,做戲要做全。順便再打聽打聽外麵糧食是個什麼價。”
大船在河麵上行駛了約兩個時辰,終於到了潁河的對岸,船上的歡呼雀躍,一個個都高興萬分,終於要到安陵了,沒有了災荒也沒有了戰亂,一切都是那麼地讓人高興和快樂。賣驢共得三兩銀子,因為城裡的人多去逃荒了,所以房子多且價低。
眾人商議,住客棧不如租個院子來的劃算,於是花了五百文錢租了一個兩進的院子。
院子前後兩進各有東西廂房,所以即使他們人多,依舊能夠都住下。
送走牙人,關上門,李大成問道:“手裡的野菜餅可都還在。”
李叔河笑嘻嘻道:“都在呢爹,你非讓我把口袋露在外麵,果然被官兵翻了,我都快嚇死了。”
原來眾人商議,把驛站得到的金銀全部砸扁做成了難吃不起眼的野菜餅,踹在懷裡偷偷進城。
為了儘可能逼真,有的人身上的野菜餅還被啃了幾口,當然這樣的餅裡麵什麼都沒有。
小孩子不知道這些事情,除了偷聽的李子晏和魚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