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同一時間,蘇陸偏過頭,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
從修行至今,無數艱難的戰鬥,無數次重傷乃至瀕死,從未有哪一次,讓他感到這般痛苦!
上方傳來一聲帶著笑意的輕歎。
他已經用了特殊的手法,足夠製住對方全身靈力,此時自然毫無戒備之心。
她站在稍遠處,看著魔物們圍住屍體,將他吞得一乾二淨,骨頭渣子都沒剩下,身上的衣物配飾掉在了沼潭裡,漸漸被汙泥吞沒。
那些靈力在她經脈間流竄,很快又消散掉。
他湊在她耳邊說道,氣息幾乎噴在後者的臉上,“你年紀輕輕就練氣了,日後本該前途無量,就像他們一樣……”
何蒿倒退著摔在地上,開始抽搐起來,那種麻痹感迅速遍及全身,仿佛千萬隻蟲蟻在皮下鑽行啃噬。
一身赤金華服的英俊魔修站在麵前,笑意盈盈地低頭看過來,一隻手還搭在她的肩上。
靈力隻運轉到腕部,就再也無法下行,仿佛兩隻手都消失了一般。
話音落下,林中響起一聲淒厲的嚎叫。
蘇陸將東西拽下來,發現正是乾坤袋。
她知道他會死的。
能看到多少完全取決於施術者的境界高低。
換成落雁峰裡那些練氣境,任何一個都不是眼前這人的對手。
比起之前的妖王和星君,他的靈壓全無威懾,也根本不會讓人產生恐懼。
蘇陸頓時渾身疼痛。
恍惚間,遠處趴在地上的人影,艱難地爬了起來。
機會。
麵前的少女狼狽至極,眼見著已經瀕死,卻用氣聲說了句什麼話。
蘇陸驟然想起來,有一門法術名為顯往之術,施術者能夠憑借媒介,看到與媒介相關的發生在過去的事。
但她再次感受到了溫度,也聽到了一種陌生又熟悉的聲音。
這些東西都很值錢,偏偏是何蒿留下的,拿著說不定徒增麻煩。
因此滿腹怨氣隻能憋著,竟無處發泄。
她仍然咬著他的脖子,如同鎖死食物的狩獵者,那尖牙仿佛兩根彎曲的針刺紮入了頸動脈。
蘇陸感受到他的靠近,然而那速度太快了,快得超越了自己的反應。
在樹木遮蔽的陰影間,悄然湧起團團黑霧,其中探出厲鬼的蒼白骨爪。
蘇陸跌跌撞撞地在林中逃竄,感知著四麵八方的溫度變化,遠遠避開了幾群魔物。
自己一定還有機會。
冰涼的液體被持續注入血脈。
忽然間,餘光裡劃過幾道倒在地上的人影。
“……哼,果然是個半妖。”
“我……覺得……”
舉個例子,有人用一把法寶刀捅死了另一個人。
何蒿慘叫起來。
如果施術者很菜,可能隻會知道這刀捅死了人,至於誰拿著刀和誰死了,兩人的麵目恐怕都看不清。
剛才被打斷了幾條經脈,如今渾身靈力散亂,蘇陸顫顫巍巍地站著,用晚霜撐著地。
何蒿實在沒聽明白,隻冷冷瞧著她。
說著說著越發憤怒,手上猛然用力。
蘇陸的手臂忽然動了。
蘇陸眼前一直是陣陣發黑,甚至看不太清。
但那是什麼呢?
——那絕對不是人的牙齒!
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的排斥和恐懼。
他全身的靈力都在潰散,每處要穴附近的靈力都在消融,仿佛被抽乾了一般。
如果施術者很強,不但能看清兩人的麵孔,甚至也能還原他們的對話。
陰屬性靈力能夠破壞乃至分解其他屬性的靈力,這一點她在學截靈印時已經領悟到。
何蒿停了下來,倒在地上失去了氣息,全身靈力已經散去。
何蒿的身影驟然消失在原地。
“小仙君怎麼如此莽撞。”
手腕猛地傳來一陣劇痛。
然而無法反擊了。
它們的縫紉鑄造材料並非凡品,因而能承受靈力,不至於在法術中灰飛煙滅。
不過——
在極度的絕望和痛苦中,她心裡升起了奇怪的感覺。
蘇陸轉過頭去,看到鏡鬼被捆成了一團,全身骨頭都被光芒凝聚的鎖鏈拴住。
何蒿猛地伸手攥住了她的小臂,輕鬆將臂骨捏得粉碎。
何蒿用儘力氣將她扔出去,自己卻也陷入了完完全全的虛弱狀態。
何蒿終究不是魔修,不會讓濁氣殘留在傷口處,刺紅瓊露足夠在幾秒鐘內治愈重傷。
那是脈搏起躍的節奏。
她當然能承受這種痛苦,甚至能絲毫不受影響地繼續反擊。
不過既然是半妖,身子骨更強硬也不奇怪。
但他下意識以為,她是想拿什麼法寶,或者有手段逃跑。
手指不斷傳來刺痛感。
那是血流汩動的聲音和熱度。
蘇陸身形不由一頓。
晚霜早已掉落在地上。
那條完好的手臂死死勾住他的脖子,兩腿如同鎖鏈般纏住他的腰,仿佛黏皮糖一樣甩都甩不掉。
他已經是開光境修為,彆說是牙齒,就算是她有本事把晚霜架過來,也傷不到自己分毫。
蘇陸深吸一口氣,提起了晚霜,花了些時間,將何蒿的腦袋切了下來。
蘇陸從未看到一個人如此痛苦的樣子,然而她心裡沒有半點恐懼,隻有放鬆。
開光境的劍修,完完全全秒殺她,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蘇陸招呼失去鉗製的鏡鬼回來,將錦囊塞進袖子裡,又撿起了何蒿的佩劍,直接逃跑了。
本能在告訴她,此時尚未到絕境,仍有一搏。
太陽穴被劍柄重重砸了一擊,又是一陣劇痛。
他指間溢出的靈力絲絲滲入體內。
脖頸一痛。
“姓蘇的,黃泉路上要怪就怪你師兄,做事忒狠,毫不給人留麵子……”
——體內的某種本能讓她這樣堅信。
她曾經以為自己會不適應,然而事實證明,宰掉剛剛想殺自己的人,心裡竟然隻有慶幸。
在魔物們即將追來之前,蘇陸轉身繼續狂奔。
何蒿直覺事情不對,方想甩掉她,然而蘇陸整個人都貼了過來。
一群蜷骨在林中飄蕩而來,一團團漆黑的霧氣迅速逼近。
頸側忽然一陣劇痛。
蘇陸兩眼發黑,已經聽見骨頭裂開的聲音,臉側鮮血流了出來,溫熱黏膩劃過臉頰。
正在猶豫之際,遠處森林裡倏然響起厲聲尖嘯。
意識到這一點,一切為時已晚。
她沒來得及看前麵的路,於是一頭撞在了什麼人的胸口。
兩隻手的手筋都被挑斷,一根指頭都動彈不得,軟軟地垂落下去。
“即使我不能將你的屍體帶回去,我也要將你大卸八塊,令你受儘折磨而死……”
何蒿隻以為對方想逃跑,絲毫不曾想她竟敢貼上來,錯愕了一瞬間,接著麵泛冷笑。
倘若這法寶保存完好,落在能夠使用顯往之術的人手中,就會看到捅死人的全過程。
她低頭看著地上打滾的身影,何蒿不停翻動,用手抓撓著臉麵,眼珠暴凸,慘叫連連,仿佛完全失去了神智。
不過,蘇陸感受著他的靈壓,也知道這並非自己能抗拒的。
周圍依然是黑霧彌漫的晦暗叢林,有幾個落雁峰弟子倒在地上,體溫尚存,仿佛是昏厥過去。
她的手早已握住了晚霜的刀柄。
她猛地灌入靈力,晚霜發出錚錚嗡鳴。
何蒿目露輕蔑。
又有數十道光刃,將他的手腳肋骨脊柱悉數穿透,深深釘在了地上。
對方出現得詭異,身子巍然不動,反倒是她差點向後摔倒,被按住肩膀才站穩。
先前他一直有所提防,至今也沒有下殺手,就是怕慕容冽給她什麼護身的寶貝,有些寶物是要最後關頭才起效的。
蘇陸另一隻手暗自捏著法訣,隻等對方靠近。
當她琢磨著如何處理屍體時,忽然看到何蒿腰間的錦囊。
蘇陸的手恢複了。
“你算什麼東西!”
何蒿不由驚訝。
又長又彎。
經脈斷裂很難迅速恢複,而且身上的靈力也仿佛被抽空了一大半。
何蒿站在兩步開外,打量著近在咫尺的年輕人,“本來想切掉你兩隻手,沒想到骨頭還挺硬。”
她現在特彆累。
何蒿注意到這一點,沒有鬆開手,隻是湊近了些。
護體靈力竟是散去了!
她剛想把這東西丟回屍體上,又停手了。
當然,還有另一個元素,就是媒介本身。
更何況蘇陸兩手都已經廢掉。
何蒿邁步靠近,靈壓全然放出。
蘇陸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話。
他自然沒有用全力,誰會對練氣境用出全力,隻是這結果仍然不讓人滿意。
他後退幾步,眼前的世界開始晃動,陰森詭譎的森林裡,一時間黑影重重,模糊朦朧。
她拎起了晚霜,麵無表情地走了過來。
蘇陸駭然抬頭。
哪怕是築基境要殺她,也未必很輕鬆。
嚎叫淒厲無比,他在地上來回打滾,鼻涕眼淚口水一齊流了出來,很快又變成了血水。
方圓千米內再無其他的活人氣息。
哪怕知道掙紮無用,蘇陸也做不到引頸就戮。
隨便翻了翻,裡麵少說有數百塊上品靈石,數百兩金銀,以及一些亂七八糟的煉器材料。
蘇陸很輕微地歪過頭。
通常來說法寶是最合適的,其次就是類似於乾坤袋之類的東西。
黯淡的黑林裡升起刺骨寒意,長刀劃出雪亮的光軌,所過之處樹木摧折,落葉化為冰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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