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陸茫然地看著他,“這是你們萬劍宗真真切切發生之事?”
不是為了給那位劍仙作勢抬位而搞的虛假宣傳吧?
聽上去也過於龍傲天了。
紀衡之對她的反應毫不意外,“我知道此事聽上去很奇怪,那時我尚未出生,所以這也是宗門裡的前輩講給我的,但他們都親眼所見。”
蘇陸仍然覺得很詭異,“兩人都是化神境,也都是劍修,倘若沒有大境界的差距,根本不該會嚇成那樣吧?因為恐懼而靈力紊亂——”
如果對手是魅修,使了控製情緒精神的異術,這倒是能理解。
然而即使如此,也不該發生在同境界的修士間。
魅修的手段對同境界修士不是那麼容易見效,除非是早有布局的偷襲,一對一光明正大的擂台賽就很難了。
但也並非完全做不到。
蘇陸的思緒一路拐彎,琢磨著穹冥仙尊或許還真精擅這一手,就像清霄仙尊也很通曉封印和攝魂一類的法術。
蘇陸:“那位沐仙君,是不是從來沒有與人比試過?”
紀衡之愕然,“怎麼可能,他是瀧水仙尊的嫡傳弟子,要繼承太師叔的護法長老之位,還要繼承——”
蘇陸聳肩,“覆雪。”
紀衡之沒忘記她是慕容冽的徒弟,聞言隻點點頭,“素日裡也有許多人不服他,向他挑戰切磋,而且不提這些,他也參與過數次天仞峰的年會,皆是魁首。”
他停了一下,“除非是有師尊參與,那沐師叔就隻能退居其次。”
蘇陸皺眉,“所以你師父已經打贏沐仙君了,聽上去還不止一次?”
紀衡之繼續點頭。
蘇陸越發迷惑了,“那他們倆孰強孰弱很明顯了,瀧水仙尊為何還要沐仙君上場?難道指望他能一舉翻盤?”
“我知道。”
旁邊傳來一道甜美稚氣的女聲。
蘇陸扭頭一看,幾個少年修士從轉角走過來。
為首的一人外罩白袍,內裡一席鵝黃羅裙,背負長劍,腳步輕快,一副嬌俏活潑的模樣。
“小師叔。”
她脆生生地打招呼,“蘇仙君可還記得我麼?我們先前在暉雲城見過。”
“穆道友,久違了。”
蘇陸也還記得穆采薇,這位是冀州世家出身,還是一位仙器劍主。
而且上回在一群萬劍宗修士裡,相較之下,她的態度已經算是比較友好了。
蘇陸:“你方才說你知道?”
穆采薇點點頭,“老宗主當年不僅召集了諸位首座長老,也喚來了冀州各大世家的族長和一些長老——”
冀州也是萬劍宗一家獨大,其餘的門派都仰其鼻息,然而仙門世家仍然自成一派。
雖說比不過萬劍宗,但在自己的地盤,也有一定的勢力和影響力。
所以整個冀州修真界,有威望有影響的高手,全都是那場比試的觀眾。
穆采薇:“我祖母和伯父都在場,祖母告訴我,瀧水仙尊讓徒弟上台時,將仙劍覆雪給了他。”
蘇陸點頭,“那你們宗主呢?我聽說他繼承了碧霞仙尊的神劍素塵,但他又自己煉製了一把神劍堅骨。”
這事倒是頗為出名,穹冥仙尊是當世唯一一個,同時擁有兩把神劍,被兩把神器認主之人。
這位劍仙被傳得神乎其神,也確實有幾分根據。
蘇陸:“所以當時他用的哪一把劍對戰那位沐仙君?”
穆采薇搖搖頭,“沒有,他隻用了一把尋常的鐵劍。”
蘇陸一愣,看看周圍幾人,他們臉上滿是崇敬畏懼之色。
“這事我也聽我師尊講過,她是聽師祖講的,宗主僅用一把凡鐵煉製的長劍,就鎮壓了覆雪。”
“沐寒星甚至無法催動覆雪劍——因為他心中滿是怯意,覆雪不願為他驅使!”
“這也不奇怪吧,宗主拿著一把鐵劍都有那般劍勢,任是誰與他對陣,都會恨不得當場拜服,沐寒星沒有當場跪下,已是不錯了。”
“啊這。”
蘇陸聽得滿頭黑線,“是不是有點誇張了?”
幾個萬劍宗弟子紛紛看向她,“怎的就誇張了?”
他們顯然對穹冥仙尊極為崇拜,饒是知道她的身份和本事,也敢在她質疑宗主時表達不滿。
有人甚至冷笑道:“仙君若是親自試試,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好啊。”
蘇陸輕輕一哂,“你把元嬰境的穹冥仙尊找過來,我當然願意試一試。”
“那你就——”
蘇陸又立刻道:“我現在比他低了兩個大境界,被靈壓逼得滑跪也不奇怪,但他倆戰鬥時是同境界,所以你讓我試有何意義?”
他們頓時啞然。
紀衡之連忙上前勸阻這群師侄,讓他們在前輩兼客人麵前注意禮貌。
穆采薇倒是沒來吵架,好像還沉浸在回憶裡,蘇陸乾脆繼續詢問她當年的事。
她倒是很願意轉述祖母講的故事,尤其是麵前的元嬰境高手一臉好奇地發問。
——上回見麵兩人境界實力還相差不多。
如今她堪堪築基,對方卻已是名揚九州的仙君,雖說是在秘境裡搏出來的,但想想也難免有些不甘。
所以蘇陸認真請教時,穆采薇越發高興了。
她努力回想著,“你說在那之後發生了什麼啊,那位沐仙君丟盔卸甲地跑了,將覆雪都扔在了台上,好像是就離開宗門了。”
周圍的少年們皆麵露譏諷。
“乾出這種事來,誰還有臉繼續在宗門裡混著?”
“我們劍宗建派數千年,還從未有人在決鬥裡不戰而降,真是丟死人了。”
“不過那畢竟是宗主,呃,好像也能理解。”
“也是,宗主的劍勢何等威能,根本不需要劍招,僅是勢之力,就足以讓人肝膽俱裂——”
“蘇仙君,你彆這麼一副不信的樣子,你可以去打聽打聽,前任七殺星不就是這麼死的?”
蘇陸:“……我還真不知道前任七殺星怎麼死的,另外我也並非不信,隻是有些難以想象罷了。”
他們看上去真的不像是在胡吹亂捧,而是發自內心地相信著這些事,眼中的崇拜也極為真摯。
看得出穹冥仙尊在他們心中,幾乎是被敬若神明的。
“對了。”
穆采薇輕拽了一下蘇陸的袖子,“這事觀眾甚多,不算是辛秘,但也並非人儘皆知,終究是有些丟臉的,仙君若是和好友私下說說也就罷了,在外麵儘量不要提起來吧。”
蘇陸秒懂,“我不會在大庭廣眾下宣傳此事的,道友放心就是。”
若是外人,那這事就純純給穹冥仙尊添光加彩,但是萬劍宗內部的人,還是仙尊的嫡傳弟子,居然在決鬥裡一招不出落荒而逃。
縱然能讓人敬服劍仙之威,卻也會讓人嘲笑萬劍宗弟子的膽怯無能。
所以在外麵也聽不到大家議論,但凡是知道的人,也多半會給萬劍宗留個麵子,不去宣揚這種事。
蘇陸又順口問了一句,“我聽說瀧水仙尊隕落於魔修之手?”
幾個萬劍宗修士互視一眼。
“可以這麼說,但她其實是在渡劫虛弱時被魔修偷襲——”
有人不太確定地道:“否則除了祭星教的現任前任教主之外,也沒有哪個魔修能傷到她。”
“那她去世之後,沐仙君並沒有再來討回覆雪嗎?”
眾人皆知她師父是覆雪的現任劍主,也不奇怪她有此一問。
“他哪有臉回來。”
有人嘀咕道:“說不定已經走火入魔死了。”
穆采薇搖搖頭,“此人再沒有消息,而且瀧水仙尊身隕之後,覆雪也失蹤了,後來才在小坤山秘境重現。”
當時慕容冽也在秘境裡,機緣巧合之下,覆雪認他為主,無數人認為他撿了個大便宜。
雖然他是個沒有來曆的散修,然而好歹是元嬰境,背後又有玄仙宗撐腰,棲雲仙尊都認他為師弟,誰還敢再得罪他?
後來,萬劍宗的一部分長老,也確實想要討回覆雪,卻畏懼著流雲仙尊和清霄仙尊。
曾經萬劍宗兩位仙尊的時代一去不回,穹冥仙尊的實力或許不遜於其師,然而天天在靜心宮閉關。
更不在乎區區一把仙劍的歸屬。
所以指望他為這種事出頭等於做夢。
蘇陸:“……”
穆采薇還想再說話,但她又和同門們約好了去山下轉一轉,隻能依依不舍地走了。
這群年輕人嬉鬨著離開了。
蘇陸看著他們的背影,耳畔忽然傳來紀衡之的歎息聲,“那是真的。”
她扭過頭,紀衡之對上她的視線,很坦然地道:“我也曾在我師姐的劍勢下,心生畏懼,戰意全消。”
蘇陸驚訝地看著他,“你們境界相同?”
“都是金丹境,隻是小境界不同。”
紀衡之思索片刻,“萬劍宗弟子的心經功法並不完全相同,天仞峰一脈修煉的心劍靈訣,本就旨在神劍合一,由心念驅劍,師尊又改良了功法,凡有小成者,皆可修得劍勢,擊潰敵人心神,乃至將心智毀去,不過他隻教了我們,倒也不是不樂意教彆人,而是他沒時間。”
蘇陸:“……你們都學會了?”
紀衡之很慚愧,“我隻懂皮毛罷了,師姐們倒是得了幾分真意,四師兄大約也可以。”
蘇陸琢磨著這也不好學,怪不得沒在宗門裡流傳開來,不由感慨道,“這竟是劍勢不是劍招?”
紀衡之反問道:“你認為劍勢該是怎樣的?”
“劍勢是依據靈力屬性的特性來決定的吧?雖說同屬性靈力,不同的人的劍勢也會有些不同,但大致的風格都是類似的?”
“你看。你們玄仙宗是這樣教的。”
紀衡之笑道,“我們卻是認為,但凡由靈力特性誕生的劍勢,依然屬於法修的流派,因為法修注重發揮靈力屬性裡蘊含的力量。”
蘇陸納悶道:“照你這麼說,大多數劍訣本質也是法術,因為那些劍訣也分靈力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