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母子局和父女局的對決,終究沒能分出勝負。
煉胎的手法大多掌握在世族的手裡,而且需要的諸多法陣材料也造價不菲,散修們很少會這麼做。
更何況他們大多隻想著如何延續壽數,沒時間去折騰這些。
所以他們翻了半天,有孩子的散修寥寥無幾,身份也都不太合適。
最後還是找了一處小門派的兩位同門,至少是平輩了。
兩人直接離開了萬劍宗的地盤,前往徐州的一路上幾乎不曾歇過。
他們甚至遇到了許多魔修,因為行進速度太快,其中大部分根本都不曾發覺兩人的存在。
還有一些正在與萬劍宗弟子戰鬥,大多數時候不相上下,隻有一場是魔修占了上風。
當那人驅使魔物去啃噬那些修士、並叫囂著會讓附近的村鎮血流成河時,蘇陸恰巧從遠處路過,隨手將魔修和魔物一起乾掉了。
兩個萬劍宗弟子坐在血泊中呆若木雞,其中一個詢問是哪位前輩出手相救並表示感激,然而並沒有人回應她了。
蘇陸自始至終沒靠近過去,死裡逃生的兩人也沒能得到答案。
徐州北部有一片連綿起伏的高山,山間彌散著沉沉暗霧。
明明已經入夏,森林卻少有綠意,高坡上的稀疏林木被濁氣染得漆黑,繁茂葉片色澤黯淡,碧葉間仿佛暈開了大團的墨跡。
蘇陸扯下一片葉子,端詳著那些叉狀葉脈,看到由根基裡湧出的渾濁的黑點,在脈絡間蔓延。
“這附近有個隙點。”
崔槬環顧四周,“兩年前我來過這裡,還在這附近宰了幾個魔修,當時他們就是莫名其妙冒出來的。”
蘇陸從記憶裡翻出這段過去,“大約就是我和師兄第一次見麵之時?你提到一個地名栢山。”
崔槬微微頷首,“就是前麵,過去就是徐州。”
這一片漫長的山脈同時接壤著冀州和青州,向南就是徐州。
蘇陸的視線向前,落在那些看似高不可攀的黯色峰線間,“我們休息一會兒吧。”
這裡還是冀州範圍,不久前他們還遇到萬劍宗弟子在巡視,等從栢山翻過去,就完全不一樣了。
她準備在全盛狀態進入,省得一落地就被發覺身份要被迫戰鬥。
當然那種事最好還是不要發生。
崔槬並無意見,直接原地調息,而蘇陸則是將自己隨身攜帶的第二隻鬼召喚出來。
她拉著白發女孩的手,教後者引導那些陰力。
這個年幼的妖族,似乎隻會使用生而具備的冰屬靈力,不太會掌控陰靈力——但這是使她化鬼的源頭。
“所以你最好會用,以後等你見到了家人,你也得學會控製。”
蘇陸釋放的靈力沒有任何惡意,是鬼所熟悉的氣息,而且這孩子已經在法寶裡待了一段時間,越發不會抗拒。
當她又一次提起家時,白發妖鬼的眼神再次悲傷起來。
蘇陸看到了一些破碎淩亂的記憶,暴風肆虐的雪山,漫天飛霜的莽莽冰原,慌亂奔逃的兔子,還有染紅了積雪的血液。
她看見一道道蒼白的身影,在平原上飛馳而過,如同橫空奔騰的雷電。
他們的爪牙撕裂冰霧,吼叫聲在灰霾天穹下回蕩,遠方的雪山向下塌陷,白茫茫的霜雪卷上蒼空,仿佛遮天蔽日的沙塵。
狼群們巋然不動,任由狂暴的風雪撲麵而來,仿佛在巨浪裡屹立的礁石,這看似致命的災難,也不曾撼動他們的身影。
那些記憶快速閃過,漫天霞光似火,紅日西沉,遠方的人族村鎮裡升起炊煙,雪山裡落滿了黃昏的絢爛日光。
有個英俊的白發男人微笑著,伸出手將“自己”抱入懷裡,憐愛地舔舐著“自己”的額頭。
他也有一雙幽邃明豔的、似藍非綠的眸子。
“……”
蘇陸睜開眼睛,對上了師兄投來的目光。
崔槬問她有沒有收獲。
她沉吟片刻,摸著白發狼妖的腦袋,一本正經地道:“這孩子的父親生得很好看。”
“就這?”
崔槬用一種無可救藥的目光看著她,“解除詛咒你就原形畢露了還是怎麼?”
蘇陸:“……罷了,方才隻是試水,她的記憶比上一個鏡鬼要多些,我來找找還有沒有其他的。”
狼妖都聚集在終風王的領地,然而那裡有大片的雪山冰原,狼妖的部族可能有數十個上百個。
倘若這孩子仍然活著大概好辦,說不定剛把人帶過去,父母就自行找來了。
但已經死了,靈壓和氣息都不同了。
蘇陸在妖鬼的記憶裡翻找了一陣,發現其餘的畫麵都很破碎,幾乎沒有更完整的,她隻能將之拚湊成一個故事。
小狼妖曾經多次遙望過人族的村鎮,對他們有些好奇。
她早年喪母,父親似乎也有些忙碌,無法時時刻刻陪著她,在她堪堪修成人身時,她的親族們帶她去了附近的城裡。
他們遇到了魔修,狼妖這邊幾乎全軍覆沒,僅剩下她一個,魔修們出於某種目的沒殺她。
魔修們將她帶到一處地穴裡,看上去像是想進行某種獻祭儀式。
回憶裡皆是幽綠的火光、黝黑的通道、以及望不見儘頭的台階,被刻畫在石台上的法陣。
然後,當他們搬出一塊巨大的碧綠色晶石時,一切就亂了。
一群萬劍宗的修士忽然闖入,這些人的實力強橫,魔修們頃刻間就被殺得片甲不留。
小狼妖也被順手殺死了。
這些修士們看出她隻是個倒黴的妖族,就沒再管她,紛紛四散開來,但其中一個人偷偷將瀕死的她帶走了。
等她再“清醒”過來時,肉身已經沒了,魂魄化鬼,被封印在武神山井底的密道裡。
“……不太對勁。”
蘇陸給崔槬講了這個故事,“師兄有沒有覺得那些萬劍宗修士出現得很巧合?”
假若他們是收到消息,聽說有一群魔修彙聚在那裡,專門為了清剿魔修而去,那殺完應該就走了吧?
如果是想要戰利品,或者想搜刮點好東西,或許說得過去。
“但那些畫麵裡,並沒有哪個修士去動魔修們的屍體,反而是在那地洞裡麵四處尋找。”
蘇陸想了想,“所以他們的目標,可能最初就是那洞穴裡的某一個物品,殺魔修也是附帶的。”
崔槬沉思片刻,“何時的事?”
“……彆指望一個妖族變成的鬼能記得這個。”
“若是能知道時間,隻消去查查那些年萬劍宗有沒有仙器出世,或者類似的事,就能推斷出他們在魔修的地盤找到了什麼。”
兩人對視一眼。
蘇陸:“如果我能找到她的親族,他們大約是能給出答案的,而且那些萬劍宗修士裡,有幾張臉我還記得。”
她覺得自己也可以去試試那繪影之術了。
崔槬忽然問道:“你為何想弄明白這件事?”
蘇陸默然片刻,“先前在武神山裡,我聽說了一些舊事,有了些猜想,如今不能確定是不是真的,所以對他們這個門派也多了些關注。”
因為不確定真假,她也不想冒然講出自己的猜測,畢竟那實在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崔槬並不多問,直接丟來一卷竹簡,“那你學吧,畫完給師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