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雲城以北百裡之外。
在一片寂然的深山林地裡,蘇陸坐在樹下調息。
說完方才那句話之後,兩人間持續了一陣短暫的沉默。
黎忽然輕輕地笑了一聲。
那聽上去有些微妙意味,或者暗含了什麼彆的情緒,她一時有些無法分辨,心底裡卻湧起一種莫名的危機感。
然後又開始因此感到興奮。
對她而言,這種矛盾感覺已經不再陌生,大概是因為已經發生過很多回了。
她甚至挺喜歡的。
“……笑什麼。”
蘇陸搶在對方前麵道,“誇你還不高興?”
黎哼了一聲,“誰不高興還會笑?我可沒燒壞你的腦子。”
“哦那就好。”
蘇陸若無其事地道:“所以你喜歡我這麼誇你是吧,我記住了,以後一定多說幾回。”
“好啊。”
妖皇嗤笑道,“下回我就將你一並燒了,且看看還有幾回。”
“你不是很喜歡嗎?那我就是說點你愛聽的而已,結果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
“因為我喜歡你就說?你何時乖順至此?被人奪舍了?”
“因為你幫了我的忙啊。”
兩人又開始了毫無意義的互嗆環節,你來我往幾句之後,蘇陸才想起正經事。
她一拍腦袋,“所以那個魔修本體死了對吧。”
“廢話。”
黎不耐煩地道:“我既出手,焉能讓他逃出生天。”
蘇陸想起林瑚之死,對此毫不懷疑,“那人本體在何處?”
“再往北些。”
他接著道:“你不用去了,我已看到他的記憶。”
蘇陸:“誰雇傭了他?”
“他不知道那個人的身份,隻知道是冀州世家出身,出手極為闊綽,其家人也曾與他交易,讓他做了許多見不得光的事。”
雇主讓他去洈水城西王家村周邊,靈穢追蹤曾經去過那處的人。
這事發生在數日之前。
因為靈穢追蹤本來就慢,所以今天才找到了她。
蘇陸已經了然。
之前鄒星煌被喊到濫水城裡,去觸碰怨殺之劍,其他的在附近的萬劍宗弟子,也都按程序去了一趟。
如果殺死呂燕家人的凶手就在其中,那麼此人多半會意識到,這件事與自己有關係。
他也會猜測,這件事之所以被捅出來,很可能是有修士的介入,否則普通老百姓,僅憑自身的本事,未必能找到濫水城。
更何況他殺人時並無觀眾,他也不太可能知道呂燕有地眼。
那麼從凶手的角度,就可能有“假如一個修士經過,使用了顯往之術”的推斷。
然而顯往之術能給出多少信息,也取決於施術者的本事,以及對法術本身的熟練度,若是模模糊糊一團,那也就知道凶手是萬劍宗弟子而已。
——倘若以上就是凶手的想法,那麼他去找魔修用在王家莊進行靈穢追蹤,就完全說得過去。
既然凶手出身世家,魔修不知道其具體身份也正常,否則就成了一個巨大的把柄。
“這個人被雇傭是什麼時候的事?”
答案是那個“凶手”被處決之前。
按照鄒星煌和紀衡之的說法,凶手墮魔被處決,呂燕也親眼看到了,並且表示確實是同一個人。
這個環節好像是沒什麼問題的。
但是——
那個“凶手”都已經入魔了,還會去在乎這些事麼?
或者說他還有能做這些事的心智嗎?
有這個閒心雇傭魔修,還不如早早跑路,省得被處死。
“我真希望這就是真相。”
蘇陸掏出玉簡給鄒星煌發了條消息,然後垂眸望著手裡的寸暉,“可惜好像不是。”
九業真火已然熄滅,銀白的劍身仍是光潔無暇,看不出半點殘損。
“…………不過,彆的不說,你的火焰居然沒燒壞我的劍?”
她嘖嘖稱奇道:“這可是魔物骨骼造的,而且它還不是我的本命法寶,方才我還以為……”
黎對於人族修士的事幾乎沒有興趣,或者說他見得太多了,沒什麼惡行善舉能真正觸動他的情緒。
因此前麵沒有說話,此時才淡淡道:“有朝一日你修成本命之力就會明白,它的生滅運轉皆全憑心意,如臂驅使,倘若連這都無法控製,那就是火候不到。”
蘇陸禁不住陷入沉思。
先前燒死魔修的火焰,似乎是直接從她體內迸發的,卻對她毫無傷害。
但現在清醒過來,仔細回味了一陣,她覺得事情不是這樣。
她體內湧動的那股能量,好像並不是九業真火,而是妖皇的神念。
——他的神念控製著外界的靈氣,使之轉化成靈力,並且變成火焰。
人族修士將這個境界稱為天人合一,即直接操控外界的靈氣轉化靈力,因而取之不儘用之不竭。
這所謂的操控,就是意念控製,而非是通過繁雜的法訣手段。
蘇陸說出自己的疑問。
“不錯。”
黎毫不猶豫地給予了肯定,“你這家夥在靈力感應一道上有些悟性,確實如此。”
“但按照你的說法。”
蘇陸眨眨眼,“如果你的真火已然燃燒,隻要你不想傷我,那我就算站在你的火裡,我也依然沒事?”
“嗯?”
黎又哼笑一聲,“你若是有膽子,可以再試試。”
“行。”
蘇陸也淡定地道:“那就等我也練出本命之力,咱倆可以同時試試對方的……是什麼感覺。”
“好啊。”
妖皇聲音低沉地說道,語調裡隱有笑意,“我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