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對話隨即結束。
蘇陸猶豫了一下,又聯絡了慕容冽,問他事情進展如何。
這次接通也很快。
“我將那姓孫的引出武神山,確實是他。”
慕容冽淡淡道,“隻是他修為大跌,什麼都不記得,甚至連我都認不出來,顯見是被人改了記憶。”
蘇陸:“嗯?他應該認出你麼。”
慕容冽歎了口氣,“何必多此一問,你心裡不是門兒清。”
蘇陸默然,“我以為你以前和如今……嗯,師尊連名都改了,難道用的是同一張臉?”
彆說他的幻術如此高明,對於修士而言,想要換皮易骨也並非難事。
慕容冽又歎息,“名是不得不改,臉麼,其實差不了很多,無非是看著比以前年長一些。”
蘇陸有點意外,“你現在看著也就二十來歲啊,難不成以前你是……祝顯那樣的?十五六的小男孩?”
“……那倒也不是。”
慕容冽想了想,“我二十歲時築基,從此容貌就未曾變過,後來在外蓄須,才想讓自己顯得再成熟些。”
對於高境界修士而言,想要換一張臉需得施法,但若是用自己原本的長相,隻是改變年齡體態,那卻是很簡單。
甚至可以今天像是十五歲,明天像八十五歲。
頭發胡須長短皆是如此。
若是沒有刻意去改變,那些年紀輕輕就築基的,外貌就定格了。
年紀大些築基的,樣貌會自行回歸至巔峰狀態,通常也就是二十多歲的模樣。
那些看著是幼年少年中年老年的高境界修士,基本上也都是出於個人意願改變的,少數是功法出岔子。
兩人沉默了一陣,蘇陸才緩緩道:“他修為大跌?這又是怎麼說?”
“當年……”
慕容冽停了一下,“我尚未離開宗門時,他好像已經卡在元嬰境九重,仿佛多年不得突破之法。”
“等等。”
蘇陸不由納悶道:“你這左一個好像右一個仿佛是啥意思?你自己也記不清了?”
“那時他連我一劍都接不住,見了我連話都不敢說。”
慕容冽也有點惱火,“當年我何曾將這些東西放在眼裡,能記得他叫什麼就不錯了。”
蘇陸不由扶額,“好好好,所以他現在還不如那時候?”
“現在卻是和那些剛突破元嬰境的沒差,數百年過去,我本來想著他若是沒死,也至少該是化神境了。”
“身上沒有濁氣?不是魔修?”
“沒有。”
慕容冽一副你想多了的語氣,“他確實並非魔修,以他的本事,若是沾了濁氣,焉能繼續藏在武神山?”
“好吧,所以師尊將他藏在何處了?我們能否想法子——”
“我將他宰了。”
慕容冽打斷了她,“我也試了一些手段,沒什麼用,最終看他的樣子還是氣不過。”
蘇陸啞然片刻,“行吧,那他都忘了什麼事?忘了你的長相?還有嗎?”
“……他忘了他是如何‘假死’的,你可還記得他本該是被處死的?他連自己曾經害過誰都忘了,在他的記憶裡,那隻狼妖小鬼,都是他在野外捕獲的。”
“嗯?”
蘇陸心中閃過一些念頭,“你說他不記得自己曾經去過那個洞裡,殺了魔修順手撈走了一個鬼?”
前麵那些也就罷了,那對他施術的人,為何要將這段記憶清除?
“不錯。”
慕容冽喟然道:“另外那幾個人應當是都死了,要麼就是不在武神山裡麵,反正山裡隻剩他一個,大抵因為他是望雲城孫家子弟,哼,萬劍宗素來如此,我倒也不奇怪。”
蘇陸若有所思地看著玉簡。
世家子弟?假死?修改記憶?
蘇陸再次掏出玉簡,這回直接聯絡了紀衡之。
“上回那個在洈水城西邊胡亂殺人的,你們宗門墮魔的弟子,你可與此人熟絡?”
“嗯?”
紀衡之想了想道,“說過幾句話,卻也算不上熟。”
他默然片刻,“此事可有問題?”
蘇陸:“這個人有多高?”
紀衡之思忖道:“比我稍矮些。”
蘇陸:“……和我差不多嗎?”
“他隻比我矮了寸許,比你還是要高不少的。”
蘇陸沒說話。
她自己不過一米七出頭,按著這世界的度量算是五尺一,紀衡之比她高了將近一個頭。
如果凶手的身高逼近一米九,那呂燕絕不可能說凶手與她身高相仿,而且呂燕還曾經親眼看到凶手被處死。
蘇陸直接飛回了洈水城。
途中和衛饒發消息,說自己可能要晚到幾個時辰,後者回複說無礙,反正他也要順便視察冀州這邊的生意。
她急匆匆去了城北的王家村,直接將神識甩去墓地方向,確定那邊沒有人,然後進了呂燕的家。
庭院裡空空蕩蕩,被風吹倒的桌椅上蓋了一層厚雪,掛出來曬的衣服也沒有收,如今早已落到了雪泥裡。
蘇陸閃身進了堂屋,果然看到屋裡一片狼藉。
櫃櫥皆被打開,床都被掀了,各種零碎物件散落滿地,還有幾個瓷瓶被摔碎了。
一個人站在大廳裡,手中捏著封信,正準備打開,才意識到有人進來,便驚愕地抬起頭。
“?!”
那人麵露驚慌,接著眼中閃過一道凶光,竟拔劍衝了上來。
蘇陸反手將他封印,陰力凝成的鎖鏈拔地而起,洞穿了那人的四肢和胸腹。
那人不過是個築基境,森寒靈力侵入體內,幾大經脈瞬間門斷裂,他疼得慘叫起來。
“我、我是——”
“萬劍宗弟子?”
蘇陸似笑非笑地道:“你再敢廢話一句,就算是劍仙的徒弟站在這裡,我也照殺不誤。”
陰力鎖鏈開始向外撕扯,那人聽見了骨頭斷裂聲,兩邊肩膀立時脫臼。
這一手狠辣無比,他心知對方一個念頭就能將自己扯碎,再也不敢叫嚷,“仙君饒命,我有眼不識泰山——”
蘇陸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此人應當是濫水城的值守弟子。
“你出現在這裡並非偶然,你認識這房主對吧,或者說,是你修改了她的記憶?你讓她以為她的仇人是那個墮魔的萬劍宗弟子?你以為自己做的很完美?”
“是、不是、是我做的,但這不是我的主意!是我師父勸我這麼做的!而且陳師兄確實被濁氣所汙,已經失去心智……”
那人痛苦難耐,聞言尖叫道:“我,我將觸過怨殺之劍的……確實殺過人的那幾位的繪影給她看,結果那姓呂的竟指認穆仙君為凶手,這種事誰敢上報,他可是宗主的徒弟,是穆家嫡係!”
穆家家主是化神境不說,他們家人丁興旺,高手也多,僅是上了《神兵圖錄》的仙器就有四把之多,而且在冀州勢力很大,又和諸多世族勾枝連蔓,尋常修士背後沒有厲害的人物撐腰,不敢得罪也能理解。
“你的意思是,倘若你將此事報上去,以後穆家追查,竟是能查到你頭上?以你們萬劍宗的地位,穆家還真能害了你不成?”
“仙君、仙君這般修為的自然不怕……我若是在武神山裡,管他是什麼家族,自然都伸不進手來,然而我總不能永遠不出山。”
他沉默片刻,“穆家勢力雖大,卻也得向宗主低頭,隻是若穆仙君心有不快,我一踏出山府範圍,可能就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此事有人證,想要查明很簡單,穆蘄若是被處刑殺死,你還擔心什麼?”
“啊?”
那人愕然片刻,然後諷刺地笑起來,“仙君是真糊塗還是裝傻,自古以來,也沒有元嬰境修士為殺幾個凡人償命的,除非他是真的墮魔了。”
蘇陸冷冷地道:“修士互殺、修士殺凡人的事多了,確實沒幾個償命的,那也是因為鮮少有將事情擺到明麵上。”
“仙君說的不錯,但這件事終究也不會公布出來,彆的不說,隻說他是宗主的徒弟,還是不到五百歲的元嬰境,他就絕不可能被處死。”
那人閉了閉眼,“到頭來還是彆人替死罷了。”
蘇陸掏出玉簡聯絡慕容冽,在等待接通期間門,隨口說道:“你們宗主看上去不是這樣的人。”
“……宗主應當不是,我相信他會秉公處置,也不會包庇自己的徒弟。”
那人慘笑一聲,“然而他一心劍道,門派裡的大小事務,極少會拿到他麵前,他也不主動過問。”
蘇陸:“?”
“就算沒有我,也是其他人。”
那人估計猜到此次有死無生,乾脆繼續道:“仙君或許有本事將此事捅到宗主麵前,但是你且想想,此事若是你不曾參與,該是什麼樣子?”
蘇陸再怎麼不舒服,也得承認事情可能會這麼發展。
這事回到萬劍宗,也是長老們處置,其中但凡有一個不願惹事的,就是旁人替死。
甚至他們可以直接殺了呂燕,那樣連替死鬼都不用找了。
畢竟她已是一個無親無故的普通人,就算還有親眷朋友,那又如何呢,誰惹得起萬劍宗?
如果此時擔任律劍長老的是紀衡之,他就會讓他的師兄為普通百姓償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