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風山脈。
這西荒之北的雪山連綿數百裡,冰川林立,雪原廣袤,其間山帶縱橫。
在那最為陡峭的雪峰之巔,堅冰萬年不化,純白晶石鑄起重重殿宇,樓台恢宏,氣象肅森。
北方最大的狼妖氏族棲息於此處,其族長便是統禦北境的妖王。
夜色漸深,雪峰之上漫天飄白,許多年輕的狼妖圍在一起打鬨追逐。
山頂時不時傳出悠長的嚎叫,四麵八方就響起接二連三的回應。
一聲一聲連綿不絕,從山巔一路向下,回蕩在風雪肆虐的寒夜裡。
那些更為年長的狼妖則聚在殿內,因為是自家的地盤,他們之間全都有親緣關係,故此都很隨意。
大家都習慣性維持著妖身形態。
其中一隻毛色深灰、夾雜著幾縷雪白,身高六尺有餘的巨狼,此時猛地打了個噴嚏,“……呃,濁氣。”
她嫌棄地呲牙,從喉嚨裡發出幾聲埋怨的咕噥,“那些人真是討厭,氣味惡心,肉也還難吃得緊。”
“幺兒還去吃魔修的肉,哈哈哈哈!”
旁邊一隻身材相近、卻渾身漆黑的巨狼咧嘴笑道,“你小時候喜歡吃屎也罷了,如今竟連魔修都下口了……”
灰狼白了他一眼,“那人見我就扔了一個剝皮抽骨的法術,我反了他的術,那皮肉骨頭都乾淨利索地拆出來了,我就好奇嘗了一口,就惡心吐了,當時隻琢磨著,若是聞起來難吃,說不定到嘴裡就不同了呢,人族食物也多有這樣的。”
“幺兒果然還是傻頭傻腦。”
旁邊一隻毛色泛紅的巨狼嘲笑道,“你也說了是食物,皆是經過人手烹調的,那聞起來也嘗起來自然不同,那生肉就不是了,尋常修士都不怎麼好吃,更何況魔修呢。”
“確實,口感都不怎麼好,又乾又柴,還是那些植食妖族的肉可口些,再不濟也有沒開靈智的打打牙祭……”
“我咋覺得也還行呢。”
“啊?你又是何時嘗過的?”
“上回在落風峽……他們設了個陷阱要剖我心肝,你忘了?後頭你不是過來幫我了?我把領頭那人的腦袋咬掉,可不就是嘗到了?”
“那你居然覺得還行?你多吃點好的吧。”
狼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有兩個脾氣不好的險些就要吵打起來。
“等等。”
最初說話的灰狼打斷了他們的爭吵,“我們不是來討論會海峰的那條龍麼,怎麼又說起修士的肉來了……”
狼妖們齊齊瞪她,“那不是你先扯什麼魔修難吃。”
灰狼歪過身子,用後爪撓了撓頭,“我就隨口說一句嘛,而且,嗯,這靈壓又是怎麼回事?”
“……有人要渡劫了。”
一道溫和低沉的嗓音響起。
諸多狼妖一同安靜下來,看向被他們圍在正中的白色身影。
那是一隻半蜷著軀體的巨大白狼,毛色純淨無瑕,沒有半絲雜質,趴在地上都有將近一丈高,遠遠看去宛如一座小小的雪山。
她生了三個腦袋,兩條毛茸茸的尾巴鋪在身後,身子彎曲著。
巨狼的一隻腦袋枕在前爪上,一隻腦袋放在地上,唯有最右側的腦袋微微抬起,那雙似藍非綠的眸子凝望著東方。
“幺兒倒是進步了些。”
她誇讚著小女兒,“竟也能感到幾分異常。”
“唔,他好像很難過的樣子。”
灰狼低聲說道,接著又來了興趣,“那條龍呢?”
“她倒是沒事,如今已經離開了。”
白狼說道,“我也不想往那邊‘看’了,我還維持著陛下那邊的念象,那祭星教教主靈壓……”
她低低地哼了一聲,“著實是令人難受。”
白狼甫一說話,周圍的狼族大妖們紛紛都閉嘴了,皆屏聲靜氣聽著母親的發言。
半晌,方才那隻灰狼開口道:“陛下召集你們究竟是做什麼?”
“大約就是為了那位化龍的……仙君。”
白狼沉默了一下,似乎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
狼妖們麵麵相覷。
“仙君?”
有人納悶道,“她還是個修士?”
狼王心情複雜地點頭,簡單說了那人的身份。
若是當麵遇到,喊仙君倒也沒錯,不過……
“那從今夜過後,玄仙宗說不定也要將她逐出門牆了。”
另一人嗤笑道,“東海大約是要多一位妖王的?或者還不止是妖王。”
“那倒未必。”
白狼淡淡地道,“玄仙宗那位並非是這種性子,說不定真會置之不理。”
“就是他的老師殺了祖母?”
“……哦,我想起來了,他的師弟師妹被娘殺了,那兩個人在青霜湖,差點將幺兒的內丹挖了。”
“呃。”
那隻灰狼抬起爪子掩麵,“能不能彆再提了,我當時在睡覺,真的沒察覺到他們靠近嘛,而且又是我自己的地盤……”
“誰讓你不好好修行,不但被人扒了皮,還被人挖了眼睛,若是娘再晚去一會兒,你……”
“哎呀哎呀你們真囉嗦,一件事說了多少年!那好歹是仙尊的徒弟,手裡還有寶物,我是為了保護那幾個小的……”
灰狼不滿地哼唧著,又在母親身邊蹭來蹭去。
她把腦袋藏在巨大白狼的身側,長長的嘴巴被後者脖頸間的絨毛蓋住。
狼王低頭舔了舔小女兒,“如今整個冀州凡是開了靈智的妖族都知道了,才一小會子就傳進西荒,這麼多年,頭一回九州來的消息傳得這麼快……”
她已經開了頭,一眾大妖們也順從地轉移了話題。
“你也不看看有多少年沒有蛇妖魚妖能得此造化,東海那些家夥恐怕又要翻了天。”
“隨他們去吧,反正他們也不樂意過來。”
“不知道陛下會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