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陸又問她有沒有見到其他人。
“沒有。”
鄒星煌答得很乾脆,“方圓百裡內都沒有人,更遠處倒是有,但那邊魔物也多,我不想過去。”
她可能是聽出蘇陸想問什麼,“我見到了另外幾個同門,大家境界不同,遇到的魔物也不同,但處境都相似。”
那天會海峰聚集了成千上萬的觀眾,高手自然也是少數。
“前輩的意思是……大家都是至少經過了幾個時辰的激烈戰鬥?”
“不錯。”
鄒星煌麵對的自然是高等魔物,若將其換成低等魔物,對於那些境界低的修士而言,即使戰鬥難度不能完全畫等號,但也有些近似了。
縱然疲憊但是多半也死不了。
不過,這隻是戰鬥。
若是沾染濁氣後,用濁氣修煉,會不會變成魔物,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蘇陸默然片刻,“前輩受傷了嗎。”
“你若是想問的話……”
鄒星煌直白地道:“其實我已在考慮是否要借濁氣提升境界了,我卡在元嬰境九重數年,距離突破隻差一線之遙,然而這一線……”
很可能就是永遠無法突破。
蘇陸已經明白了。
“我視仙君為友,故此那夜魔修們來了,我其實還有些慶幸,尤其是仙君與……舜華仙尊還是故交。”
鄒星煌語帶笑意地道。
蘇陸默默扶額,“我們確實早就認識,但那天我並不知道他會來。”
“……我瞧出來了。”
鄒星煌話鋒一轉:“總之即使如此,我在魔域裡被仍是不免感到惱火,因為那些魔物著實煩人,我也受了傷,然而出來之後,卻又發現濁氣或許能助我更進一步。”
蘇陸苦笑一聲,“連前輩都這麼想,其他人恐怕更是如此。”
“倒也未必,境界高一些的修士,是能摸索著將其變成靈力的,而且與靈氣轉化的靈力大有不同。”
鄒星煌輕聲道,“若是境界低了,對靈力本身的理解尚且不夠,也做不到這一點。”
蘇陸再次沉默了。
雖然喊著前輩,但她也視對方為友,有一瞬間難免想要勸阻。
與什麼正邪無關,對於她而言,那隻是一種象征著危險的修煉方式,她不希望朋友遇險。
雖說她也認識魔修,但包括大師兄在內,都是早就入了魔道,自然沒什麼好說的。
轉念一想,就算不碰濁氣,正經修煉,也有無數人死於經脈紊亂靈力爆體的,因為精神狀態而走火入魔的也有很多。
所以有什麼是真正毫無危險的呢。
“大概因為我終究是走了妖族的路,所以對濁氣隻有厭惡,也無法評置,反正修行都是千難萬險的。”
修行這一道皆是如此,前路未定,越強越險,乃至許多人認為生死皆是天命,進境也宛如一場豪賭。
然而若是認定萬般皆是命,又何必為了擺脫規則束縛、從此界飛升而修行?
或許從內心深處,大多數人都是不認命的。
那就在成敗未定時竭力爭取,若是輸了再歸結於命運,倒是能求個心安了。
“……前輩既然已經清楚可能會發生什麼,旁人就無權再做置喙,我隻願前輩能順利進境。”
“多謝。”
鄒星煌沉聲道,“望仙君也能達成所願。”
蘇陸裝起玉簡時,山裡落了細細密密的雨絲。
黎明的天幕陰鬱黯淡,大榆山籠罩在朦朧煙雨中,山林間回蕩著水聲,四處一片濕潤潮氣。
她仰起頭看著連綿不絕的雨幕,一瞬間倏地忘記了自己原本想要做什麼。
隻有心裡忽然升起的一種微妙感覺。
天空、山嶺、雨水、以及立在雨中的自己。
還有許許多多看似獨立於自然界的個體,卻又紮根於土壤,成長於陽光雨露之中——
在這一瞬間,她所能感受到的一切,仿佛都已渾然一體。
她慢慢悠悠地回過身,意念所及之處,一道熾烈迅猛的雷光從天而降,劈落在雜草蔓生的山路上。
耀眼的雷光閃爍著,映亮了那一道雪白的身影。
有一個人不閃不避地站在那裡,身形漸漸扭曲膨脹開來,化為了雙身半獸的模樣。
他的兩張麵容皆十分俊美,長發蒼白如雪,生著長長的橫耳,頭頂犄角粗壯,身軀完美如石雕,胸膛豐厚,腰線精悍。
腰下的獸身也無比強壯,那一層油光水滑的皮毛下,有著清晰的肌理線條,以及令人矚目的八根偶蹄。
他站在野火燃燒的草地上,那些火焰很快被雨水澆熄,僅剩一片布滿溝壑的、四分五裂的焦土。
蘇陸:“……洛江?”
白發雙身的妖王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
然後淡淡地開口道,“我幼時曾聽過傳說,真龍可禦風行雲布雨落雷,如今才親眼得見,倒也不算白來一遭。”:,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