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妖王已經一同陷入到震驚茫然之中,或許他們腦補的內容不太一樣,但神情卻是有幾分相似。
蘇陸剛想開口,湖心方向倏地爆發了靈壓。
三人不約而同地看了過去。
妖王們目露了然,顯然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那並非是激烈戰鬥中釋放的靈壓,而是示威性的,又或是一時情緒波動而生的。
但這力量中並沒摻雜濁氣,所以大概率是林和——即使不是他也是彆的化神境魅修,而這種等級的魅修不可能隨意生氣。
“他們和魔修談得不是那麼愉快。”
話音未落,又是另一道靈壓爆發出來。
湖心的島嶼上,兩道截然不同的力量對撞著,令人窒息的壓力迅速蔓延,林家的宅院內,境界稍低的小姐少爺們紛紛變了臉色。
甚至有人當場跪倒,麵色煞白地捂著脖子,呼吸困難,話也說不出來。
湖畔的三個妖族都非常淡定,沒受到半點影響。
蘇陸打了個響指,“走,渾水摸魚去。”
說罷一頭紮進水中。
她明明還維持著人身,動作卻如同遊魚般流暢,甚至沒濺起多少水花,唯有圈圈漾開的漣漪。
在漣漪波動之下,那一道模糊白皙的人影,迅速扭曲抽長,化作擺尾的黑龍,下潛至湖水深處。
另外兩位毫不猶豫地跟上。
在修成龍身後,她還是頭一次入水,卻熟悉得宛如已經演練過千萬次——
如自己所預料一般,四麵八方湧來的水流,仿佛都被賦予了生命,並且與她心意相通。
它們托舉、牽引、推動著她,隨著她的意念,溫順地被她駕馭。
作為揚州的福地,飛煙湖靈氣濃鬱,且水深超過百丈,湖底地脈豐厚,甚至存在整個九州獨此一處的特產。
蘇陸在水中穿行遊弋,透過清澈的水流,看到搖曳著長草的泥沙,以及裡麵埋藏的絢爛的靈石礦脈,宛如一條條鮮豔的緞帶。
她稍稍一停,被甩在身後的妖王們立刻靠近過來,一左一右地浮在兩邊。
洛江仍然維持著人身形態。
溟月卻已經半身妖化,雙腿變成了無數輕薄透明的觸須,長而柔軟的觸手在水中搖曳,色澤綺麗如煙霞。
或許是因為在水中的緣故,同樣的色調也蔓延到他的上身。
瑰麗的紫紅、亮紅、金紅與橘紅肆意暈染開來,像是被混雜塗抹的顏料,在透明的皮膚下,在胃囊和血管間綻放。
“法陣在下麵。”
蘇陸伸手指了指湖底,同時給兩人傳音。
她已經發現湖上的結界非同尋常,並非是隨手搓出來的,而是由陣法裡誕生,這樣倒是更好辦。
若是由人釋放的,那結界被破壞時,這個施法者會在第一時間感應到,但若是對法陣下手,自然就有些區彆了。
三人隨即下潛到湖心最深處。
上麵就是一座座小島,在他們頭頂上投落了一大片陰影。
蘇陸遊到正下方,運起真視之術,嘗試幾次後,終於在重重幻術的遮掩下,找到了法陣的真正位置。
這結界法陣有十丈見方,內裡嵌了數千個咒文,還有各種陌生且複雜的組合。
蘇陸隻看了兩眼就頭大如鬥。
林家傳承了數千年,自然底蘊豐厚,甚至能研究出換靈根的法陣,可見他們在這一道上也極為精通。
所以自家大本營的保護法陣,必然是極難甚至根本不可能鑽漏洞的。
蘇陸看了看身邊兩位,他們都在聚精會神地盯著那法陣。
洛江注意到她的目光,“閣下可要上手?”
蘇陸並不想打腫臉充胖子,“我可能不行。”
若是搞不清就妄動,那也等同於給結界裡麵的人報信。
蘇陸:“兩位王上有沒有信心?”
洛江微微搖頭,“需得研究幾日,多做些嘗試。”
但這就不可能不驚動裡麵的人了。
“我更不行。”
溟月無所謂地道,“還不如直接殺進去。”
他自然是一點都不打怵。
大妖們的實力,最差的對應金丹境修士,最強的堪比化神境。
而妖王們的實力隻是遜於仙尊們,若一對一的單打獨鬥,大概率都是輸。
然而他們當中的隨便哪個,隻論純粹的戰鬥力,絕對都可以單挑一群化神境高手。
妖皇本人,早在被封印之前,就可以一挑多個渡劫境。
正是因為這樣,妖族和正道修士之間的實力才能對等,維持這麼多年表麵上的大致的和平。
所以,彆說裡麵有一個林家的化神境,就算是三姐弟都在,溟月也不會當回事。
蘇陸沉吟道:“我們做不到一瞬間殺光裡麵所有人,但凡有人帶著寰塵塔跑了,下次就不好找了。”
這可是林家的老巢,誰知道裡麵埋藏了多少機關法陣,或是一瞬間能將人送到千萬裡之外的符石。
蘇陸:“還有那個魔修,若是十四星君的話,實力定然比尋常的化神境高一籌。”
理論上說,十四星君應該能和妖王對比,否則也形不成三足鼎立的局麵。
而且他們的直接戰鬥力且不論,十四星君級彆的高手,會有很多類似將人拖入魔域的手段,強行讓自己處於優勢一方。
僅僅這一點,大部分人就都不會想和他們硬碰硬。
在沒必要拚命的前提下。
兩個妖王也都想到了這一點,紛紛露出厭惡之色。
他們並無懼意,然而都不是那麼願意和魔修交手,因為骨子裡對濁氣的排斥。
“雖然我看到他們就反胃。”
洛江淡淡道,“不過我倒是樂意殺掉他們。”
溟月讚同地點頭,“死一個少一個。”
蘇陸默默看向某隻水牛,“你們反芻不是本能麼。”
洛江很淡定,“不一樣。”
好吧。
蘇陸甩了甩尾巴,“我要先看看裡麵什麼情況。”
日頭西移,晨霧漸消,水汽裡蔓開熱意,葉尖梢頭的露珠悄然蒸發。
空氣越發沉悶,天色也漸漸陰鬱,潮濕得仿佛能擰出水來。
午前的晴空裡籠罩了大片黑雲,隱隱有雷聲在雲層中轟鳴。
“又要下雨了。”
飛煙湖湖心的小島上,一座花圃流香的庭院內,兩個負責打理靈植的修士,正坐在回廊裡看書。
他們皆是林家成員,因為身具草木靈根,自小被往這方麵培養,如今的工作便是照料這些名貴靈植,也得以在這裡有一席之地。
一人抬頭看了看天色,伸手捏了個法訣,施了一個小結界,將庭院內的部分花草保護起來。
她的施法十分流暢,顯然是做過很多次了。
這裡的護島結界,並不阻擋雨雪風霧皆。
那陣法精妙,可以將旁人的靈力隔絕在外,故此也不怕有誰操縱雨雪來窺伺島內的景象,因為法陣可自行分辨自然氣象和人為施法。
對於這些照料靈植的人來說,雖說偶爾會增加一點工作,但他們也不怎麼在乎。
“那些人還沒走嗎?”
“還在吧。”
兩人隨口閒聊著,“這才幾天時間,來了好幾次了,今天看樣子還差點吵起來,也不曉得究竟要做什麼。”
“那咱們還是不要知道了。”
他們對視一眼,都沒有再談論這個話題。
悶雷滾滾,大雨瓢潑而下,狂風席卷而來,將水幕吹得支離破碎,簷上廊下,林間池中,四處回蕩著水聲。
此時此刻,島嶼正中,一間雕梁畫棟的華麗堂屋裡,珠簾繡幕,爐煙嫋嫋,三個人對坐著飲茶,門外則是站著兩列人。
一列是林家的子弟,修為皆是金丹元嬰境,另一列則是方才跟隨上司來的祭星教門人,這些魔修個個都實力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