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一遍就夠了。”
黎慢慢站起身來,輕輕抖開那蜷曲的羽翼,然後又收了回去,才邁步走了過來。
這一座玉石鑄就的平台有百丈見方,十分開闊,縱然是體型巨大的龍鳳,在這上麵也完全不覺擁擠。
“因為看你很蠢的樣子,所以我想多說幾遍,怕你無法理解。”
蘇陸一動不動站在原地,望著那一身金紅華彩的巨鳥漸漸接近,腳步輕巧卻不跳脫,顯得十分優雅。
他卷著融融熱風,踩過遍地金輝,不緊不慢地走近過來,在前方停下。
一龍一鳳對麵而立,腦袋幾乎要撞到一起了。
蘇陸晃了晃尾巴。
她的龍身從頭至尾有十數丈,若是站起來,比尋常的樓房建築都要高,自然也比某隻鳳凰更高。
不過,雖然看似是有手有腳,但那其實更像四條前後腿,她在這個形態更習慣四腳著地。
所以他們麵對麵時,她也隻是抬著頭,前爪還按在地上。
兩人差不多就是平視對方的。
但是,因為她的身體是個長條,長度大於對方,寬度卻是少了許多。
黎在完全逼近時,一片巨大的晃動的陰影,也像是一座巍峨的山嶽傾覆過來。
雖然作為雞首蛇頸的鳳凰,他的體態比那些圓滾滾的鳥更清晰漂亮,少了幾分毛團的可愛。
——但仍是飛禽的體型,不管去掉毛之後還剩多少肉,胸腹的骨架都頗為寬闊。
蘇陸歪了歪頭,“咋不說話了,你這個大蠢鳥,你是不是沒詞兒了?”
話音未落,黎忽然啄了她一口。
蘇陸:“???”
他直接伸長脖子,用那尖銳血紅的鳥喙,不輕不重地戳在了她的龍角下方,額頭的正中間。
蘇陸滿臉茫然。
她其實不怎麼疼,就算有一點點痛,也很快就消散了,那力度更近似於親昵的玩鬨,而非是真要捅出自己的腦漿子。
因為太過突兀,她心裡更多的是驚訝。
接著,又難免泛起一些趣味感,因為這還是第一遭,他們以妖身本體近距離接觸。
蘇陸也猛地低下頭,歪起腦袋,直接撞在了對方的脖子上。
那一對花樹般美麗而多叉的犄角,也是她身上最堅固的部位之一,就這麼砸上了他的咽喉和下頜。
倘若他隻是一個普通的鳥妖,這力度可能足以將他的腦袋震碎了。
然而——
黎連哼都沒哼一聲,甚至微微側過頭,用下頜摩挲著那對冰冷的犄角,甚至還低頭用嘴敲了敲。
他的胸腹咽喉處絨毛細密,熱意氤氳,低頭蹭來蹭去時,簡直像是在撒嬌。
蘇陸再次呆滯了一瞬,原先那些諷刺的話語都湧到嘴邊,卻又在刹那間消失了。
她隻覺得非常暖和。
黎又啄了她一下。
蘇陸:“……嗷!”
這一下砸在她的後腦上,而且力度不輕。
她乾脆張嘴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理所當然地啃了一嘴毛,但是牙齒也嵌入了那堅韌的肌理中,縱然沒有出血,但也不會太好受。
蘇陸聽見了撲騰翅膀的聲音。
將她籠罩的陰影倏地動了起來,他似乎正準備起飛。
蘇陸想也不想,直接抬手扣住了他的爪子,想憑著體重將他拖下來。
不過,可能是因為體積差不了多少,體重其實也有些相近,她沒能成功將他拉下來,甚至幾乎要被拽起來了。
但也僅此而已了。
他沒能完全將她提起來,她也沒將他扯回到地上。
他們就這樣僵持著。
黎還懸飛在半空中,那對遮天蔽日的羽翼全然打開,輕輕地扇動著,投下大片晃動的陰影。
蘇陸還抬著一隻前腿抓著他,筋骨猙獰的尖銳鳥爪互相勾扯著,漆黑的鱗片和暗紅的角質硬皮交相輝映。
她感覺自己仿佛正攥著一塊烙鐵,強烈的熱意湧動而來,沒過手爪,滲入鱗片,浸透到經脈骨肉之中。
蘇陸正努力控製著自己彆用靈力。
此時此刻,他們倆都很默契地沒有這麼做,否則這台子已經塌成碎塊了。
而且她也不打算和他硬拚靈力——她確實已經勉強超脫了比拚體內靈力的階段,雖然還不是完美的天人合一,但也能化用外界的靈力。
然而這是在對方的地盤上。
看看這裡有多熱就知道了,這裡的靈氣顯然都是在受他操控的。
這不代表她不能試一試去搶奪使用權,然而在最初的交鋒裡,她肯定會吃大虧。
她毫不懷疑在那之後自己將迎接一連串的嘲諷,而考慮到她未必能真正意義扳回一局,吵架時就難免會落了下風。
蘇陸仰起腦袋,“所以你到底為何要啄我?”
半空中的鳳凰歪了歪頭,那雙犀利明耀的金眸鎖定著她,仍然是那種看獵物的專注眼神。
卻好像又多了幾分無辜的意思。
黎:“你不是也咬我了?”
蘇陸直接送他一個巨大的白眼,“你先開始的!沒給你毒液是我最後的仁慈的!”
他落回了地上,又抖了抖那對豐滿矯健的大翅膀,非常淡定地道,“本能。”
兩人的腳爪仍然糾纏在一起,那些彎鉤狀的爪尖互相勾鎖著,甚至強扯都扯不動。
蘇陸難以理解,“什麼本能?看到有個活物在麵前就想啄一下?”
她想了想,忽然露出個齜牙咧嘴的憤怒表情,“你不會當我是蟲子吧?”
黎:“?”
蘇陸:“因為雞看到地上的蟲子時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