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實際上,黑發青年那雙漂亮的鳶色眼睛早就已經閉上了。他雙眼都闔上了,隻有睫羽因為呼吸而極緩地微微顫動了一下——看得出來,他睡得很香。
這裡是太宰治選了半天,才選中的補覺最佳場所。
國木田獨步、與謝野晶子和中島敦一起就那件飛機劫持事件來詢問苺穀悠司,而這三個人的問題全都拐彎抹角,到了最後一個問題才肯讓那顆關心人的心顯露出一角來——“悠司苺穀君沒事了吧?”
除此之外,太宰治作為武裝偵探社的一員,還得就劫機事件做一個說明報告。這種寫報告的事情,太宰治一般都是直接甩鍋丟給國木田獨步做的,但這次國木田獨步說什麼都不乾了,反而還要一直盯著他。
為了躲個清閒,太宰治乾脆躲到了歌劇院裡。不得不說,看歌劇其實是十分具有催眠效果的,太宰治壓根不在意台上演了什麼,他一進來就正襟危坐地坐在座位上,維持著這個姿勢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悄無聲息地從演出廳的一側推開門進來了。明明這場歌劇演出的人並不多,甚至有幾排座位都隻做了一個人而已,但這個人卻準確無誤地找準了太宰治所在的那一排,並且在相隔了兩個座位的位置坐了下來。
“老鼠出現了啊。”
太宰治仍然是閉著眼睛的,青年的眉梢輕輕揚了揚,他笑了一下才說話。
他交疊的雙手變了姿勢,左手的食指輕輕動了動,變成了有規律的敲擊,但敲擊被織物吸去了聲音,在昏暗之中根本無法看到。
被太宰治稱為老鼠的人戴著白色絨毛的毛氈帽,深紫趨近於黑的鬢發落在臉側,紅色的眼瞳如同璀璨的紅寶石。
太宰治口中的老鼠——那是個名為費奧多爾的俄羅斯青年。他單手壓在扶手上撐著下頷,做出一副欣賞歌劇的姿態來,“這不是太宰君的邀請嗎?”
太宰治驀然睜開了雙眼,青年眼睛的虹膜色彩是漂亮至極的鳶色,在昏暗之中顯出來一分光亮,但光點之中卻沉澱著最深沉的暗色。
他直到現在都沒有去看身旁的費奧多爾一眼,笑容卻越來越深——太宰治終於微微側過臉,將目光投注給了費奧多爾。
他們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交彙了短暫的一瞬間,隨即又從彼此的身上移開來。
苺穀悠司頹廢了三天。
他的第一個可以安心休息的晚上是在東京的公寓度過的,第二天的白天,苺穀悠司就悄悄地摸回了橫濱的房子,也就是織田作之助隔壁的那棟。
織田作之助已經不住在那裡了,他脫離了港口黑手黨,又得到了一筆“退社金”,所以之後就另外尋找了一處能夠看到海的房子,和孩子們住在一起。這些被收養的孩子們都已經到了藥上學的年紀,為了孩子們著想,織田作之助斥巨資弄到了學區房,正好位於周圍小學、國中和高中的交界線中心。
在自己的房子裡,苺穀悠司就比較肆無忌了。他其他的住處可能會有問題,但這棟老房子是肯定沒有問題的。
休假的三天裡,苺穀悠司過了三天字麵意思上就很頹廢都生活。
他倒沒有抽煙喝酒,就是足不出戶,倒頭就睡,睡醒了就捏個飯團對付一下,然後繼續靠睡覺回複體力——本來苺穀悠司是已經睡夠了的,但是一想到他接下來就會繼續過上一天睡五個小時就算奢侈的工作頻率,苺穀悠司就覺得睡意上湧。
三天足不出戶,蹲守在外麵的芥川銀和紀德麵麵相覷,甚至害怕苺穀悠司在裡麵出了事。好在每晚準時亮起的台燈告訴他們,苺穀悠司還是好好地在那的。
直到苺穀悠司休假結束的那天早上。
他在早上短暫地醒來過一次,隻隱約覺得似乎起了一場很大的霧,到處都是一片朦朧。
等到苺穀悠司徹底被鬨鐘叫醒時,就確認了這是事實,而不是在做夢。
透過明淨的玻璃窗,濃鬱的霧氣籠罩了整個橫濱,目之所及全都是一片朦朧的茫茫大霧。而街道上竟然沒有一個經過的路人,安靜地到了可怕的地步。
這不對勁。
苺穀悠司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不對勁。他無比清醒,挑選了用來防身的武器放入黑色的大衣裡,隨即才出了門。
他走過了一條街道,可街麵上仍然安安靜靜,沒有一個人存在——就像是突然出現了什麼能夠吞噬一切的怪物,全世界市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在長街的儘頭,出現了一個人——
那是和他幾乎一模一樣的輪廓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