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韻非常驚喜,快步走過去:“吳老師,您不是在北京嗎?怎麼來這裡了?”
吳清風苦笑一聲:“一言難儘。”
楚韻當時在北京讀大學的時候,吳清風相當於是給他們上思想課的老師。楚韻和他接觸得不多,但是因為她的數學老師鄭月和吳清風是鄰居,鄭老師帶楚韻回家給她開小灶的時候,偶爾會碰到他,就慢慢熟悉起來了。
六九年的時候,鄭老師去世,楚韻去晚了,到的時候人已經下葬了,她晚上偷偷去祭拜的時候,遇到了吳清風,那時候他還在大學當老師。
楚韻看懂了他的眼底的風霜和愁緒,沒再追問,她給吳清風介紹:“吳老師,這是我的愛人王建業,這是我的兩個孩子,大的叫王沐,小的叫王林,調皮得很。”
王建業恭敬地跟著楚韻叫了一聲吳老師。
王沐和王林乖乖叫人:“吳爺爺好。”
吳清風臉上笑出了褶子:“你這樣好,有家有口的,不像你鄭老師,到走的那天都是單身一人,清明節的時候,連個上墳的都沒有。”
這個話題有點沉重,吳清風說了一句就不再說,轉而給她介紹身邊的人:“這是青大的副校長林堂。”
楚韻笑著問好:“去年我和王建業帶著孩子回市裡看公婆,還去青大轉了轉。”
林堂和善道:“看來楚老師對我們青大那是輕車熟路,想必這次我們邀請楚老師去青大做一場報告,你肯定有興趣了。”
楚韻故作驚訝:“真的是青大邀請我做報道呀?前段時間,我有個在報社工作的朋友說你們學校邀請我,後來好多天沒聽到消息,我還以為他是開玩笑的。”
吳清風揶揄了一句:“那可不,這話傳來傳去的,明明挺好的事情,搞得跟小道消息一樣,不靠譜。”
林堂笑了笑:“老吳,咱們還是不是一道來的?”
吳清風哈哈大笑:“難得,還能見到你這個老狐狸尷尬的時候。”
楚韻和她的江東專業財務學校,不管版麵大小,一連上了好多次報紙,引起了領導們的注意,特彆是市裡稅務局的領導們,上個月市裡開大會,市長問起來,青大的校長聽見了,就說要邀請楚韻做一場專業的報告。
林堂反對,她認為楚韻這樣大學都沒有上完的人,數學底子肯定說不上好,讓這樣的人到大學作報告,那不是誤人子弟嘛。
十月初,第二屆學生實習完,各個單位都是全部好評,林堂知道後,才對這個野路子出來的財務學校上了心。多方打聽之下,他又看了楚韻自己編寫的會計培訓書籍,他才承認楚韻是有來大學做報告的實力的。
他動了心思,知道吳清風在北京教書的時候是楚韻的老師,昨天就拉著他來江東縣。晚上入住招待所之後,林堂就跟人聊了起來,誰知道隻要提到楚韻,一群人圍上來,你一言我一語,把楚韻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
楚韻看了一眼手表:“兩位老師,這會兒時間也不早了,你們如果不著急,我們中午談談怎麼樣?我現在趕著時間去上課。”
吳清風擺擺手:“上課重要,我們下午才回去,有的是時間。”
林堂說:“吳老師說的對,反正我現在沒事兒,我去看看你上課行不行?”
楚韻笑了笑:“當然行,那我們就一起吧。”
到了山下,楚韻的上課時間快到了,王建業跟她說:“你先去學校,我送兒子過去。”
“好,中午早點回來吃飯。”
“嗯。”
楚韻上午有三節數學課,她上課的時候,吳清風和林堂就端一張小凳子坐在後頭聽講。楚韻的上課水平,就算是數學老師來聽都挑不出毛病,何況是吳清風和林堂這樣離數學課已經很遠的人。
但是,他們畢竟是長期在大學接觸數學係的人,多少還是能聽出一些東西。
林堂跟吳清風說:“是我們青大的學生比不上你們北京的學生?差距怎麼這麼大呢?”
吳清風懷念道:“也不是,楚韻雖然大學沒讀完,但是她的數學天分好,要不然當初鄭月也不會拿她當關門弟子對待。”
林堂歎息一聲:“可惜了。”
這一聲可惜,不知道是可惜鄭月早逝,還是可惜楚韻這樣的好學生中斷學業,隻能在這樣的小縣城磋磨時光。
劉校長得知這兩位是青大來的老師,還是楚韻的老師,課間休息的時候邀請他們到辦公室休息。
劉校長張口就誇:“你們學校真是為祖國和人民培養了優秀的人才啊,楚老師一個人就搞起來了我們的江東專業財務學校,現在可是我們江東縣最響亮的招牌啊!”
林堂尷尬地笑了笑:“楚韻不是我們青大的學生。”
吳清風笑得開懷:“楚韻是清大的,不過多了三點水,我是楚韻以前的老師。”
劉校長尷尬了,假裝剛才的事情沒發生過,拉著兩位老師尬聊,直到楚韻進來才稍微緩解了尷尬。
楚韻:“老師,咱們都是熟人,我就不請你們去人民飯店吃飯了,我親自下廚給你們做一頓?”
林堂迫不及待地站起來:“你做,我和你吳老師給你燒火。”
“行呢。”楚韻轉頭跟劉校長說:“校長,那我就先走了。”
劉校長迫不及待道:“好,下午學生要參加勞動,不用你來,照顧好兩位老師就行,快走吧。”
他們回去,還是走的財務學校那邊,又一次爬上去,站在校門口,吳清風感慨了一句:“你現在這樣挺好的,鄭月知道你能一個人辦起一座學校,在天之靈也能感到安慰。”
楚韻故意笑著說:“我當初還想把這所學校掛在我自己的名下呢,結果上麵不批,最後還是掛到我們高中名下了。我這個校長就是嘴上叫叫,沒有啥實際權力。”
吳清:“……你這誌向還真遠大。”
回到家裡,楚韻去廚房看了一眼:“吳老師,我前段時間自己炒了一點甜麵醬,我們今天中午吃雜醬麵吧。”
吳清風愣了一下,然後說了聲好:“好久沒吃雜醬麵了,我來給你燒火。”
老北京雜醬麵,五花肉、乾黃醬、甜麵醬,再來一些蔥薑蒜、八角、冰糖、黃酒炒製麵醬,和煮好的麵條拌一拌,最後碼上配菜黃瓜絲,就成了。
揉麵和炒醬要費一些功夫,等楚韻的麵條下鍋時,王建業和兩個孩子都回來了。
“快過來洗洗手,準備吃飯了。”
“哦。”王沐和王林跑得快,他們聞到了香香的肉醬味道,媽媽嫌做這個麻煩,上次做了一次之後就再也沒做過了。
麵端上桌,吳清風一口麵吃下去,好險差點當著孩子的麵哭出來。
吳清風又吃了一口,嗓子就像被哽住了一樣:“好吃,是那個味兒。”
楚韻笑了笑:“是吧,好吃就多吃點,我偶爾想起炸醬麵的味道,就自己做出來吃一吃。”
這一碗雜醬麵,吃的人感慨莫名。
兩個孩子也感覺到大人的情緒不對,吃了飯也沒在家多呆,拉著爸爸的手就去學校了。
楚韻收拾完廚房,去屋裡拿了一點普洱泡上,三人在院子相對而坐,楚韻給他們倒茶。
“我對茶葉沒什麼研究,我將就泡一泡,你們將就喝一喝,彆嫌棄。”
林堂端起茶杯咂巴了一口:“正春茶吧?”
楚韻點點頭:“認識山那邊一個茶農,春天的時候給我們家送來的。”
“味道挺好,外麵很難弄。”
“我家裡還有不少,下午你們走的時候給你們包一點。反正等明年開春,人家還要給我送新茶。”
“那我就不客氣了。”
喝了一會兒茶,才進入正題,今天他們來,主要是跟她溝通報告要講的內容。
他們希望,楚韻報告講的內容最好有水平一點,緊貼國家當前的問題,給學生一些啟發。但是也不要太超前,有些事點到即止,彆一個報告還沒講完,就被人貼大字報了。
楚韻淡淡道:“我知道分寸,我也不是那種為了什麼就奮不顧身的人,人活著才有以後,才有未來。”
一個報告罷了,還想她講出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來嗎?
林堂放下茶杯:“冒昧問一句,你辦這個財務學校的目的是什麼?”
“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現在無論是廠礦單位還是機關單位,現行的財務係統都很多的毛病,但是因為缺乏專業的財務人才,這事兒一直拖著沒解決。就比如複式記賬,六五年的時候就開始推行,結果呢?我想做的就是先培養出一批基礎的會計人才,再慢慢培養出中級、高級財務人才,通過他們,慢慢去改變現行老舊的財務係統。”
楚韻看向兩人:“國家如果想往好的方麵發展,數學、財務,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環。”
對她的所言,林堂沒有作出任何評價,他朝楚韻伸出手:“楚老師,受教了!”
楚韻握住他的手:“客氣!”
三人一直暢聊到下午三點,林堂和吳清風才意猶未儘地告辭。
林堂請她十月二十號一定要到青大來,屆時,會把青大最大的教室騰出來給她做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