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很久以前事情了。
如果不是蘭渡說起,沈軼甚至不會想到此人。
當時他在另一個“淩華大陸”,同樣是瓊天宗太上長老,沉浸在對諸多機關偶人、其他法器改良中,時常三年五年不離開自己這座靈山。
他很清楚,自己塵緣已斷,除了手中法器,世上再也沒有能讓他留心、駐足東西——到了日後,哪怕是蘭渡於他,也有一個作為“係統”開始。
但情況在某一天發生變化。
當時他難得離開洞府,去後山試驗自己做出新法器。也是這一趟,沈軼遇見了一場小小麻煩。
有幾個初級弟子聚在山後,正要欺辱一個與他們同一批拜入瓊天宗青年。
那青年就是奚明。不過這個時候,沈軼還不知道他名字。
遇此不平事,沈軼自然要出手。
他也不必多做什麼。隻要露個臉,那些初級弟子就四散而逃。
沈軼冷眼看他們逃走。他不阻攔,不過記錄了這些人此前行為留影石會被發到他們師尊手中。
等到這些弟子跑光了,沈軼轉過臉,視線短暫地落在奚明身上。
奚明一身狼狽,肩頭帶著清晰紅印,眼中含淚,好在沒有受到更多傷害。
沈軼略一點頭,也沒興趣問起對方名姓,就這麼走了。
他覺得這是尋常一天,可這日往後,他再回洞府,奚明模樣,卻不斷出現在他腦海中。
沈軼第一時間感到怪異。
他不是第一次路見不平,淩華大陸上美人也不在少數。遠不說,就說近。女修有瓊天樂峰雙姝,男修有太上青天門新一代首席俊彥。沈軼回想著這些人容貌,心中毫無波瀾。唯有想到奚明時候,他察覺到了不正常心熱……
他想,難道這弟子是合歡魔宗中人,潛入瓊天,意圖不軌?
雖然奚明修為實在不高,合歡宗也銷聲匿跡了幾百年,不過沈軼還是認為,這種可能性不容忽略。
想到這裡,他給時任掌門傳了一封信符,直白說起,自己覺得有一個新入門弟子不對勁,讓掌門查探。
作為太上長老,沈軼輩分比掌門要高一些。不久之後,掌門就給他回信,說自己知道了,會好好查驗。
沈軼便放下心來。
到往後,他真正知道掌門“查驗”方式,被惡心了個夠嗆——這都是後話了。
他繼續打磨自己法器,繼續做著機關偶人。
繼續……儘量忽略掉不斷在自己腦海中出現身影。
因平日不理宗門雜事,一心閉關,沈軼到很久以後才知道,那幾年間,奚明已經和瓊天宗上上下下才俊都有過一段過往。
到這個時候,他依然覺得,或說更肯定,奚明一定是魔宗間諜。
但這又有說不通地方。如果魔宗真有這麼大威能,為什麼千百年來隻出現一個奚明?再說了,奚明最初修為實在不高,是在這些年,他日日和人雙修,才有今日境界。
哪怕是魔修,影響力也該與修為掛鉤。
想到這裡時候,沈軼隱隱意識到一個答案。
但他又很難相信。
奚明麵孔對他乾擾已經到了一個很難克製程度。到這會兒,瓊天宗南邊一個受庇護小宗門來報,說他們境地內出現獸潮。小宗門很難抗衡,隻得來請求瓊天宗幫助。
奚明修為已經達到金丹後期。他主動請纓,前往查探情況。
他身側圍繞著諸多同輩、小輩、甚至長輩修士,這些人都要與他一同前往。
沈軼聽聞消息。
他沉思良久——這個過程非常艱難,他必須仔細分辨,到底哪個念頭是自己,哪個念頭來自另一個存在——終於作出決定。
他也一起去。
作為太上長老,他沒道理在這個時候出門。不過硬要找理由,沈軼也能找到一個。
他說,自己是去試驗新做出來法器。這法器恰好適合應對獸潮,如果真有用,便好在各個小宗門,乃至凡人城鎮安放,能保八方平安。
這個消息出來,所有人都信了。他們覺得沈軼無私,願意為黎民蒼生著想。沈軼則知道,自己確有這樣法器,可他為,是驗證一件事。
如果他暫時服從另一個意識,並且由“服從”本身讓事情發展變化,會出現怎樣結果?
這很難說。畢竟未來有無數可能,也許他這會兒決定本身,就是“命運軌跡”一部分。但沈軼知道,自己必須冒險。否則話,他隻會一日日頭腦燒灼,最後再難抵抗,同樣淪為奚明俘虜。
他和奚明、奚明“道侶”們一同乘上瓊天宗靈梭,一路南下。
這一路上,沈軼不止一次地偶遇了奚明和他道侶們。哪怕他閉門不出,門口也時不時有怪異響動。
沈軼:“……”
他一刀一刀,割在自己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