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軼:“……”
沈軼緩緩說:“我昨日彈琴,是因見這雲海茫茫,偶得興致。”
蘭渡眼睛眨動。
他耐心地等,等了片刻,沈軼笑一下,“到後麵,倒是的確想到其他事。”
蘭渡露出“果然如此”的目光。
他往沈軼身邊挪了挪,在沈軼看來,就是又要自己抱他。但蘭渡在距離他幾公分的地方停下,問:“先生想到什麼事?”
沈軼的手指蜷起,再張開——這麼反複數次,他說:“那幾隻狐狸。”
蘭渡說:“先生已經救了那隻母狐狸,還有她的兩個孩子。”
沈軼說:“這種事還會有很多。”
蘭渡說:“所以更加不該讓先生煩心。”
沈軼一哂,笑著看他,說:“那可是你的同族。”
蘭渡說:“先生也有很多‘同族’,人族之間的傾軋還要更多。”
沈軼說:“你說得對。”
蘭渡看他。
片刻後,蘭渡問:“這不是先生的責任,可先生總會掛心,對否?”
沈軼未置可否。
他心想,一定要說的話,這勉強是能算“我”的責任。不過,根據從前的經驗,天道還是越少插手越好。
一個態度太過明確的天道,很可能在有意無意間傷害到其他人,招致滅亡。
沈軼倒是不會滅。他先是天道境的人修,然後才有今日的淩華大陸。但他想要安穩地在這裡生活千年往上,總該有一個更好的環境。
恰好,蘭渡問:“先生想怎麼做?”
沈軼適才稍稍“說服”了自己——他和蘭渡整理世界數據時,可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在此駐足。從這個角度來說,稍微推翻之前的想法,是很尋常的事,不用顧慮太多。
聽了這個問題,他想一想,回答:“凡人之間有法度,修士、妖族之間卻沒有。”
不止如此,修士們還很雙標。
同樣的事情,放在修士這裡,叫“強者為尊,弱者不過螻
蟻”。放在妖族那邊,就是“血腥、野蠻,無怪是妖”。
蘭渡儘量跟上沈軼的思路。可他對凡人的了解還是太少,哪怕此刻沈軼把一部人間律法擺在他麵前,他讀了,覺得稍微懂得,但細細想來,還是要說:“修士、妖族要有法度,需要一個更強的存在執行。哪怕這樣,也很容易出差錯。”
沈軼笑一笑,說:“為什麼?”
蘭渡正經道:“修士殺妖族奪寶,隻需說明那妖族是無神智的‘獸’,就不會再有人說什麼了。可究竟是妖族還是妖獸,全憑修士一張嘴來說。”
沈軼說:“這個好辦。對妖族妖獸身上靈寶,有檢驗的法子。對修士,要看出他說實話假話,也不是難事。”
蘭渡:“對先生說不是難事,可對旁人就不好說。”
沈軼不置可否,蘭渡又道:“哪怕旁人能夠看出,對他們而言,稍稍拿點好處,放那人一馬,也要劃算更多。”
沈軼莞爾:“嗯?誰把你教壞了。”
蘭渡微赧,說:“我在瓊天時,可初級弟子們一起上課。那個時候,有弟子犯了錯,隻要送教習師父幾塊靈石,就能被放過、不用再去明淵閣受罰。我初聽此事時,覺得驚訝。可看旁人,好像都把這看做正常。”
所以,還在學著“做人”的妖修跟著閉嘴,把這當做“常識”,記在心中某處。這會兒和沈軼說起,他才從沈軼的態度發現,這種做法好像不太對勁。
他看沈軼,見沈軼的嘴唇動了動,好像還在說他“學壞”的事情。
蘭渡連忙岔開話題,說:“早知如此,我那會兒就把這事兒告訴先生。”
沈軼說:“你告訴我,我大約也不會做什麼。”
蘭渡驚訝。
沈軼說:“這個世界就是這樣。”而他當時的理念還是“不要插手”。
說到這裡,沈軼一頓,有了新的想法。
他看蘭渡,問:“原先是要帶你出來玩兒的,現在看,要不要去人間走走?”
蘭渡眼前微亮,點頭
。
沈軼:“倘若覺得無趣……”
蘭渡說:“不會覺得無趣。”停一停,“我原先說離宗瞧瞧,就是想去人間看看。不過先生帶我來這裡,”左右四顧,這一眼,見到遠方展翅的鵬影,“景色的確很好。”
隨著他的話,雲被鵬鳥振翅時帶來的風吹起,像是真正的海中波浪一樣起伏。
那動靜最先離沈、蘭二人很遠,但雲浪越來越高,也越來越近,轉眼就像是要把他們兩人淹沒。
——這自然是不可能的。
靈舟立在原地,巍然不動。這裡特殊的雲撲到上麵,宛若真正的水流一樣四散而去。浪濤之勢在這一隅之地被稍稍消減,又繼續湧向遠方。
蘭渡歎道:“真是蔚為壯闊。”
沈軼微笑。
溫和的日光照在兩人身上,蘭渡又轉頭看他。
兩人對視片刻,蘭渡跟著一笑,徹底放鬆身體,真正靠在沈軼身上。
他感覺到沈軼身體的變化。一開始的微微緊繃,到後麵舒緩下來。不僅如此,還稍稍側頭,嘴唇蹭過蘭渡的頭發。
蘭渡唇角的弧度擴大一點,握住沈軼的手,將其放在自己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