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這怎麼解釋?
範嵐默默看向計隗。
計隗震驚了兩秒,迅速恢複到了他的正常狀態——麵無表情,還狠狠瞪了範嵐一眼。
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你惹出來禍,你想辦法解決!
容沐扶著柱子站起身,明明虛弱得站都站不穩了,可依舊脊背筆直。他的臉色蒼白,他的目光冰冷,泛白的唇開啟,吐出幾個字。
“你們是魔族餘孽?”
“冤枉啊,容沐上神,”範嵐綻出笑臉,“我是此處的土地奶奶,因為感受到容沐上神無與倫比的神光,特來服侍您的。”
計隗:“……”
容沐的臉色更差了,“土地奶奶?”
“對對對對!”範嵐迎上去,“您放心,有我們在,定會讓您賓至如歸,過得舒舒服服的。”
容沐的眼睛黑得嚇人,他默不作聲看著範嵐,顯然根本不相信範嵐的話。
範嵐維持著完美的營業笑容,毫不動搖。
這樣說,不僅有了正經身份,還能照顧容沐的麵子,應該能彌補輪回鏡的BUG吧?
容沐和範嵐就這樣對視了足足一分鐘,他終於移開目光,又看向計隗。
“他是?”
“灶神。”計隗說。
容沐眼皮明顯跳了一下,神色更冷了。
“夥頭,火架好啦!”門外有人大喊。
計隗仿佛一下通了電,筆直走了出去。
“大黑!吃蛇啦,好香的!”二蛋探頭大喊。
【叮】
範嵐騰一下站起身,“好嘞。”
然後,她在容沐萬分驚愕的眼神中,夾著他走出了大門。
屋外天已經黑了,沒有任何現代汙染的天空仿佛一片安靜的藍絲絨,璀璨的銀河遙掛天際,晚風籠罩著大地。村民們說笑著向村頭聚集,孩子們四下瘋跑,發出一串串的笑聲。
範嵐看到了“火宴”的場地,是一束高達四米的篝火堆,火光映著星空,很是耀眼。那條巨蟒被砍成了好幾段,剝了皮,串在樹枝翻烤,散發出陣陣香氣。
榮茂拄著拐杖,樂嗬嗬和村民們打招呼,獵戶隊搬著十多個牛皮鼓圍坐在一圈,似乎在準備什麼表演項目。
計隗蹲在篝火旁,正往蛇肉上刷一種黑糊糊黏糊糊的液體——顯然這家
夥現在也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
“大黑,這邊。”一個胖乎乎的中年婦人招呼,她身邊圍著二蛋和一堆嘰嘰喳喳的小毛頭。
範嵐有印象,她應該是二蛋的娘親。
範嵐走過去,把容沐往地上一戳。
“他就是木頭?”二蛋娘問。
沒等範嵐回話,二蛋先搶著回答了。
“木頭太瘦了,沒力氣說話。”
“是太瘦了,這跟小雞仔似的。”二蛋娘表示讚同。
“木頭,一會兒多吃點。”範嵐拍著容沐的肩膀說。
她的手掌每拍一下,範嵐的心臟就抽一下。
艾瑪,這大黑的手勁兒太大了,不會把容沐拍散架了吧。
容沐死死盯著範嵐,那目光仿佛要在範嵐臉上戳兩個洞出來。
“阿母,這個兔子的腿是不是快好了。”二蛋叫道。
二蛋娘的注意力立即被轉移了。
範嵐腦中“叮”一聲,整個人掙脫了控製。
“容沐你沒事吧,我把你拍疼了嗎?”範嵐小聲問。
容沐:“你到底——”
“小神的附身水平不到家,這個身體有時會脫離控製。”範嵐乾笑。
容沐:“你怎麼修煉成神的?!”
範嵐:“湊巧。”
“……”
容沐閉眼,似乎打算眼不見心不煩。
四周暴起歡呼聲,村長榮茂走到場地中央,舉起拐杖喊了幾句聽不懂的口號,計隗送上蛇肉,四周村民鼓掌尖叫。又有四五個小夥子上前,舉著烤蛇肉繞場一周,再將烤肉分給眾人。
這應該就是所謂的“火宴”儀式吧。
範嵐推測。
獵戶圍坐篝火一圈,擊鼓高歌,鼓聲激昂,有種血脈沸騰的節奏感,他們的歌聲嘹亮而蒼涼,猶如來自上古時代的吟唱,和鼓聲明明是兩個極端,但合在一處,卻是那麼和諧,就仿佛冰藍清澈的湖水裡燃燒著熾烈的火焰。
範嵐聽著、聽著,竟是怔怔落下淚來。
容沐睜眼,“你……”他看到了範嵐的眼淚,似乎被嚇到了,身體明顯有個後撤的動作。
“這個歌,”範嵐說,“讓我想到一個人。”
容沐表情有些發怔,大約不明白範嵐為什麼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這首歌讓我想到的是你啊,容沐。
範嵐心裡輕輕說。
容沐目光
投向熾烈燃燒的篝火,火焰在他漆黑的眸子裡跳躍,他似乎在傾聽那古老的歌謠,又似乎透過篝火看著彆的什麼東西。
“這是女媧族流傳了萬年的戰歌。”他輕聲說。
“戰歌?”範嵐說,“這麼孤獨、悲涼嗎?”
“戰爭,永遠都是孤獨和悲涼的。”
容沐的臉倒映在火光中,鮮明而美麗,孤獨而耀眼。範嵐心臟又疼了起來。
她記得,這時的容沐,親手殺了他的哥哥。
他最好的朋友,玉帝昊臨,已經魂歸天地。
而容淩留給他的,隻有兩句話。
【這世間,唯有恨意能延續千年萬年。】
【容沐,我恨你。】
這茫茫三界,這數萬年的時光,隻剩下了他。
範嵐猛地靠過去,緊緊抱住了容沐。
容沐身體劇烈一震,“你做什麼?!”
“彆擔心,以後你會有很多很多朋友,會有很好很好的夥伴,會有一個很漂亮的家,還有你最喜歡的毛茸茸。”
容沐的身體僵硬了。
“你說……什麼……”
範嵐緊緊抱著他,手掌一下接一下拍著他的後背,就仿佛他拍著離澤一樣。
她知道這裡是輪回鏡,這一切都是輪回鏡的記錄景象,她知道她說的一切都是無濟於事,可是,她就是想告訴他——就算是幻境也好,是BUG也罷——她不想看到這麼孤獨的容沐,她的心好疼。
容沐的身體慢慢鬆弛了下來,可他的聲音卻有些咬牙切齒。
“你的身體又不受控製了?”
範嵐笑出了聲,放開了他。
“哎呀,真是抱歉啊,容沐上神。”
容沐的眼睛爆得溜圓,一臉不可置信,他的這個表情,居然和萬年後的那個呆萌老頭子有幾分重合。
範嵐樂不可支,掐著容沐的耳垂搖了搖。
“你笑起來很好看的,真的。”
容沐的眼睛爆出了血絲。
“哎呀,身體又不受控製了。”
容沐狠狠咬了一下後槽牙。
“你在乾嘛?!”計隗一巴掌把範嵐扒拉到了一邊,坐在容沐對麵。他手裡舉著一串蛇肉,散發出詭異的怪味兒。
“這鬼東西居然是我烤出來的?”計隗罵罵咧咧撕了一塊肉塞到嘴裡,臉色大變,噗一口又吐了出來。
“你還做過更難
吃的。”範嵐補刀。
計隗的表情仿佛聽到了三界即將毀滅。
容沐一臉驚疑瞅著計隗:“你也和她一樣?”
計隗:“我怎麼能和這個懶貨一樣——”
“大黑,夥頭,怎麼樣,有沒有請我們的客人多吃一點啊?”榮茂走過來笑道。
【叮】
範嵐:“放心,村長,保證把木頭喂得胖胖的。”
夥頭撕下一大塊蛇肉,塞到容沐嘴裡,“吃!”
容沐雙眼暴突,條件反射就要吐,卻被夥頭壓住,容沐眉梢亂抖,艱難咽了下去。
榮茂十分滿意,拍了拍大黑和夥頭的肩膀走了。
【叮】
範嵐和計隗忙上去,使勁兒拍容沐的後背。
範嵐:“快快快,吐出來。”
計隗:“沒事吧?!”
容沐看著倆人,眼眶憋得通紅。
“你們——是不是故意的?”
計隗:“啊?”
範嵐:“沒有沒有,這次是真的不受控製。”
【叮】
範嵐和計隗同時坐直。
臥槽,又是啥?範嵐瞪眼。
“夥頭,能和我跳個舞嗎?”
就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站在計隗身後,臉被火光照得紅撲撲的,表情十分羞澀。
範嵐OS:噗!
範嵐:“二丫加油!”
夥頭臉上浮起紅暈,有些扭捏站起了身。
範嵐這才發現,四周的歌聲不知道什麼時候變了,鼓聲歡快,歌聲熱烈,讓人聯想到春天動物求偶的季節。
一對一對的少男少女圍著篝火跳著歡樂的舞蹈,火光照著他們的臉,每個人的眼睛都亮晶晶的,看著眼前的心上人。
【叮】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範嵐拍腿大笑。
容沐看著她的表情仿佛看到了精神病。
就見計隗、不對,是夥頭笨拙地和二丫繞著篝火跳舞,他的身體、表情都是夥頭,可是眼神卻是計隗,淩厲得像刀,仿佛要把範嵐刺穿。
範嵐:“哈哈哈哈哈,容沐你看,他同手同腳誒,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邊笑邊使勁兒拽容沐的袖子。
容沐默默扯過袖子,頓了頓,看向火光裡笨鴨子一樣跳舞的夥頭,冷冽的瞳光似乎被火光融化了。
範嵐笑了,這是個好兆頭啊。
範嵐:“容沐,你想不想跳——”
【叮】
範嵐騰一下站起身。
容沐抬頭,愕然。
範嵐OS:喂喂喂,這又要乾啥?!
她的身體自顧自向前走,然後走到了正在打鼓的那個年輕獵戶——南達的身前。
她說:“你們誰願意跟我去跳舞?!”
她的聲音那叫一個響亮,震得四周倏然靜了一下。
下一秒,獵戶團的小夥子們一哄而散,一個跑得比一個快,緊接著,就是全場哄堂大笑。
範嵐:臥槽臥槽臥槽,大黑行情這麼糟糕的嗎?!
這也太丟人了吧!
四周村民起哄。
“大黑,彆放棄,繼續努力!”
“你是我們村的神射手,以後肯定能找到和你相配的健壯男人!”
“我看好你哦!”
範嵐轉頭,“要不你和我跳?”
“哎呦呦,算了算了!”
四周又是一片哄笑。
“大黑,我願意和你跳舞。”二蛋跑過來,拽了拽範嵐的衣襟。
範嵐現在的表情和大黑百分百同步了,都是哭笑不得。
“還是二蛋你有義氣!”範嵐領著二蛋走進舞蹈隊伍,還好死不死站在夥頭旁邊。
夥頭的表情那叫一個精彩,明明應該是羞澀的,眼神卻是計隗明目張膽的幸災樂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