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婆神殿是烏拜城中“碩果僅存”的完整建築。
它占地約20萬平方米, 以象牙白為底,以金箔金為紋,以大理石為階, 鑄造出一座氣勢恢宏的大廟。
廊柱粗壯,需要三名成年人才能合抱。可這樣的廊柱從殿前到殿後, 足有九百餘根。
台階寬闊,容納一人跪拜叩禮綽綽有餘。而這樣的台階從地麵到高處, 堆壘了九十九層。
噴泉池枯了,白玉雕的水神像上飛濺著乾涸的血跡;護城河乾了,皸裂的淤泥中埋著腐爛的屍骨,以及數以萬計的大大小小的活蛇。
它們與腐屍、同類呆在一起, 養蠱似的爭鬥長大。勝者吞食同類, 敗者咀嚼腐屍。
日複一日,它們已經習慣了人類骨血的味道,也不會把同類當成同類。活蛇成了真正的冷血殺手,一旦嗅到空氣中的人味, 就會發出興奮的嘶嘶聲, 再朝著來人的方向湧動。
它們一動,神廟便也知道動了。
遠遠望去,濕婆神廟聖潔無比, 可身周卻流淌著黑色的“血”。有十幾米長的眼鏡蛇張嘴遊過, 又昂起頭攀附著岩壁往上,但在中途還是掉了下來。
它露出毒牙,噴出毒汁,豎瞳中滿是不甘!
“嘶嘶嘶……”
四名覺醒者趴在宮殿的圓頂上鳥瞰全景,見狀隻感到毛骨悚然。要不是他們身上沾了蛇蛻的氣味,或許早被發現了。
“難怪城裡不見蛇, 原來蛇都在坑底。”祁辛黎眯起眼,“照那個高度,不長到五十米怕是出不來。”
“神廟的護城河有那麼深嗎?”
“資料記載隻有十五米。”祁辛黎推測道,“應該是被蛇毒腐蝕了。”
片刻後,他悄無聲息地沿著圓頂下滑:“先去探探情況,注意避開有神像的地方。”
要在一座大廟裡避開神像,就像玩掃雷遊戲點開全是雷一樣,誰也無法做到完美規避。在接連繞過三個拐角都撞到石像後,他們的態度頓時變得無所謂了。
愛咋咋,大不了打架!
抱著這個念頭前行,還真給他們找到了打架的誘因——這破落神廟裡,竟然有一名老僧在緩慢行走。他雙手合十,赤著腳,身披紅黃二色的僧衣,往毗濕奴神殿走去。
三步一跪,虔誠無比。可放在眼下這場景,真是荒誕得像上世紀的默劇。
烏拜城早已毀了,瑜伽國也淪陷了。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大部分因為種姓“低劣”而被拒絕在避難所之外,造成無數死傷。而能覺醒的人卻得不到尊重,隻能遠走他鄉,譬如南雅隊中的聖女們。
到此,也不知這老僧還能求什麼,又有什麼可求的。
“妖魔?活人?”拉基鼻尖聳動,“我聞不到妖魔的氣味,但也沒聞到人味。很怪,濕婆神廟不是淪陷區嗎?怎麼還會有……活人?”
“稍安勿躁。”祁辛黎小聲道,“可能是供奉妖魔的活人。”
這種事又不是沒出現過。
老僧叩拜著,匍匐膝行。順利地邁過門檻,進入供奉神像的殿堂。他在蒲團上坐定,像練瑜伽似的盤腿坐好,雙手掐訣放在兩側膝蓋上。
沒多久,神廟中傳來低沉的佛號,像是在召喚,竟是從各處引出了近三十名同樣裝扮的僧侶!
他們三步一跪,分彆往不同的神廟走去。
“靠,老祁,你快!快加入他們!混進去看看!”薑啟寧推了祁辛黎一把。
“三步一跪許願,記得保佑兄弟們都脫單。”俞銘洋委以重任。
祁辛黎:……你們搞搞清楚,這拜的是妖魔啊!
他到底忍住了吐槽,仗著服裝一致混入他們的隊伍,又揪準機會尾隨五名僧侶,無聲無息地靠近毗濕奴殿。
與此同時,他的隊友們爬上了神女像的殿頂,扒著縫隙往裡看。
卻見僧侶們靜心打坐,有輕微的能量波動一陣陣傳出。就像覺醒者修煉時送出的振動,他們的波與波相纏,逐漸沉澱,又整合到同一個頻率。
這時,他們忽然牽起手,閉著眼朝佛像靠近。猶如在舉行一場□□儀式,讓自己的身體貼緊佛像的銅身。
而佛像死一般的安靜,仿佛真的隻是一尊雕像。
“搞什麼鬼啊?”俞銘洋念叨著。
話落的刹那,他們猛地瞪大了眼睛!隻見佛像表麵泛開金屬熔化的漣漪,而僧侶往漣漪中融入。一個接一個,麵目安詳,仿佛在完成什麼神聖的使命。
接著,佛像的金屬皮煥然一新。好似注入了生機,變成了近似人類的、古銅膚色的質感。隱約間,他們還能從小腿鼓脹的肌肉處看到幾根梗起的經絡……
僧侶們化作了養分,沿著佛像的腳往上輸送。好似肉塊的蠕動,挪移過的地方從金屬變成骨血,而佛像也從一尊雕像變成了活物。
毗濕奴像也好,神女像也罷,他們擺脫了金屬的束縛,獲得了血肉的新生。
伴隨著哢嚓、哢嚓的骨骼重塑聲,神女像的三個頭慢悠悠地轉動著,六隻眼珠已成妖魔的豎瞳,穩穩地鎖定了三名覺醒者窩藏的地方。
視線對上的那秒,拉基當機立斷地踹飛兩名隊友,橫過戰斧——
“哐當!”三叉戟與戰斧對撞,蕩開巨大的氣浪,神殿的磚瓦頃刻被掀飛。
在漫天的塵埃中,拉基以戰斧為基點,單手一轉騰空,貓似的落在三叉戟上。再拖過戰斧,沿著三叉戟朝女神像狂奔!
“烏拉——”他舉起戰斧,劈向女神像的麵門。
不料,女神像三頭六臂,手中的拿的武器不止三叉戟。六隻大手回攏,長劍與火扇相疊,不僅封住了戰斧的撞擊,還能騰出三隻手去捉拉基。
掌與掌合攏,發出哐一聲巨響。
拉基從縫隙中鑽出來,斧頭橫向劃過,直接切斷了女神像的一個手掌!
“嗚——”它發出了類似火車的轟鳴聲。那被斬斷的手掌處滴下金屬色的血液,它的臉也像人似的扭曲起來。
它發瘋了!
女神像邁開腿,一腳踩爛了大理石。拉基幾個起落退走,卻聽見遠處傳來了薑啟寧的薩克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