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聽到劉喜醒來的消息, 顧沁第一個衝進病房。
空氣裡的酒精味強勢侵入鼻腔,顧沁看見年輕男人戴著氧氣麵罩,穿著藍色病號服, 高大的身體一動不動地躺在白色病床上。
聽見響動, 他一直緊閉的雙眸微微睜開, 眯了起來, 皺起眉, 察覺到有人靠近, 他抬起下頜, 有些虛弱疲倦地望去。
看清是顧沁後, 他的目光便再也移不開,直直地盯著她。
顧沁被看得一陣緊張,喉頭滾了滾,問醫生: “他…真醒了嗎?”
醫生說:“嗯, 已經醒了, 各方麵指標也很正常, 不過不要說太多,病房裡也不要留太多人。”
顧沁點了點頭,感激:“好的好的,謝謝您。”
劉喜沒有旁的家屬, 陸焱他們估摸一會才能過來,她走到門邊,愈發緊張了, 手掌暗暗攥成拳,將病房門關上, 獨自走到劉喜身側。
“你…終於醒了?”她試探性問。
男人並沒有回應,還是那樣望著她, 好像一秒鐘都不舍得離開。
看了一會,他的眼睛終於眨了眨。
顧沁心裡的那根弦更加繃緊。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垂眸打量著病床上的男人,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想起自己來。
半刻,年輕男人還是沒有反應,仍那麼一眨一眨地看著她。
“劉喜?”
“喜子?”
顧沁輕聲喊兩遍,搓了搓手,感覺到劉喜的目光有所變化,咬咬唇,才繼續問:“你現在是…嗯,記憶裡咱們在泰國相遇——還是,還是一切都能想起來了?”
劉喜似乎點了點頭。
“………”
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
床上的人仍舊沒有回應。
隻是那雙眼睛,仍舊緊緊地、緊緊地盯著自己。
有什麼感情在慢慢得流淌。
顧沁呼吸有些凝滯。
她也靜靜地望著他,她第一次發現,他的眼睛雖然不大,是那種薄薄的單眼皮,但是很清亮,近看瞳孔很黑,如墨一般,似乎能把人牢牢地吸進去,極其深邃。
他就那麼靜靜地注視著自己。
顧沁驟然地明白了什麼,可是她又不能確定,心底愈發的擔憂焦急。
又等了一會,顧沁想轉身出門去問問醫生,往後退了一步,就在這時,她突然發現年輕男人有些乾澀的嘴唇微微翕動,發出沙啞而虛弱的聲音。
戴著氧氣麵罩,聽不太清他在說什麼。
“喜子?”
“你想起來了嗎?”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顧沁微鬆口氣,激動問道。
劉喜眨了眨眼睛,還是沒有其他回複,仍直直地望著她。
緊接著,突然之間,年輕男人短而密的睫毛顫了顫,那雙漆黑的眼睛很亮很亮,如晨星一般,然後漸漸盈潤,好似被水浸沒,在顧沁根本沒有反應過來時——措手不及間,一滴濕潤又晶亮的液體,從他眼角飛快墜下。
淌過男人黝黑而粗糙的肌膚。
眼眶還微微有些紅。
“…………”
顧沁突然愣住了。
病房裡有片刻的安靜。
她撥撥耳邊的碎發,有些無措,大腦像被人按下短路鍵,又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蔓延,好像有點激動,又有點酸澀。
劉喜——他、他不會是…哭了吧?
顧沁吸吸鼻子,挑了下眉梢。
還是因為其他什麼原因,不自覺地落淚?
顧沁目光跟著下移。
年輕男人的五官輕微繃緊,好像在強忍著什麼,可是當他們目光觸及到,又一滴淚輕輕地湧了出來。
顧沁咬緊了下唇,大腦嗡的一聲。
“唔…”
劉喜頓了頓,豁然睜大眼睛,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失態了啊。
他剛才剛剛醒來,很多思緒都是混亂的,過去的,曾經的,泰國的,軍旅的,但是唯一確定的,是她。
很多的她。
剛好又看著她第一個衝進來,小臉上寫滿了擔憂焦急,他父母去得早,已經很久不曾有這樣的感覺,確實沒有繃住…
但是現在,劉喜到底是個大小夥子,情緒反上來,有些不好意思了。
劉喜一時不敢看顧沁,想轉過頭,可氧氣罩弄得他不能亂動,最後有些急迫地說:“不…”
“嗯?”
顧沁低下頭,也擦擦眼睛,也不讓他看見,坐到他的床邊。
“剛才…不是,我沒有,不是的。”他聲音模模糊糊,斷斷續續。
“我知道。”
唔噥半天,顧沁也吸吸鼻子,將一縷頭發彆在耳後,緩了緩,才轉過頭看他,恢複尋常語調,“你可終於醒過來了。”
男孩子用力地眨眨眼睛,可眼圈旁邊還是紅的。
“你想起來了,是不是?”
顧沁問。
“都想起來了嗎?”
劉喜用力地點頭,睜大眼睛看著她,眼睛裡有著血絲,眼眶仍泛紅,眼神很深。
顧沁微微彎起唇角。
“那就好……”
“你要是再想不起來我就要跟你分手了你信不信!”
顧沁所有一切恢複如常,語氣也像過去那樣,凶神惡煞的。
劉喜望著她,咧開嘴,笑了,眼睛裡都是笑意。
“你笑什麼?”
“也不要再看我了!好了!”
那道目光太過於灼熱,顧沁被看得略有些不好意思,說:“好了好了,那你好好休息吧,一會姐夫他們肯定也要來看你。”
她起身準備離開,身側的被子突然動了動,手腕被人扣住。
顧沁扭過頭。
劉喜還是那麼看著她。
可是顧沁總覺得好像哪裡,有點不一樣了。
他的眼神和之前特彆不一樣。
就是深深地,沉沉地,靜靜地,望著她。
內裡似乎卻積澱有無數感情。
顧沁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她比劉喜大兩歲,一直以來,她覺得他就是個陽光純樸的大男孩,有點呆,有點木,尤其是失憶之後,完全就像個羞澀純情的高中生。
但是現在,她覺得這個眼神很成熟,還有些深沉。
顧沁的手指動了動。
劉喜握住了她的手。
一開始還有些虛弱,但是漸漸的,男人握得越來越緊,很緊很緊。
緊得她皮膚生痛。
劉喜望著她,真的沒有辦法同她言明這種感情——
昏迷的這些天,很多記憶朝他兜頭迎來,混亂,焦灼,迷惑。
他好像做了一場大夢,此刻終於清醒。
那些記憶也慢慢都回來。
就連他自己似乎都不敢相信,顧沁竟然會來找他,竟然會在泰國待那麼久,那麼辛苦,還哄著…那個不知所措的“高中生”的他。
“沁沁…”
他喉結動了動,隔著氧氣罩,沙啞地喊出她的名字。
顧沁垂下眼睫,也沒有再凶他了,吸吸鼻子,終於也回握住他的手。
兩人沒再說什麼,十指緊扣,掌心相貼。
是中
午,陽光熱烈明媚,從窗外投下,暖暖洋洋的。
他們就這麼一直牽著手。
再沒有放開。
直到外麵響起腳步聲和敲門聲,顧沁才不得不輕輕掙脫開,“好了,姐夫他們來了,我等著再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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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之後,劉喜的傷,慢慢好了起來。
他剛開始還有些後遺症,會時不時後腦勺陣痛,但是隨之時間一點點過去,基本上和過去沒什麼兩樣。
醫生也說,可能記憶裡會有所影響,但是隻要好好休養,問題不大。
陸焱他們也終於放下心,下半年的工作很忙,但他還是每個周儘量過來看看他們,也可以看看住在西北的小妻子。
劉喜手術沒事以後,夏翠萍便帶著小陸湄回到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