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一些事故(1 / 2)

幾個人一直在這座與前世不儘相同的巴黎聖母院裡麵待到了塞納河被雨水打濕的夕陽。

雨在傍晚來臨前的不久就已經停下了,但是空氣裡似乎還暈染著濕漉漉的水汽,厚重的雲層破開了幾個口子,從裡麵露出了太陽的光影。

橘紅色的絢爛一片,塞納河上跳躍的明亮金光,好像能從河水裡麵看到另一個輝煌城市的影子。

然後這群因為看風景,比預期的回去要晚一點點的人就被“順路”過來看看他們在乾什麼的朋友給捉了。

“北原!還有雨果!你們快點把這個家夥給我拖走——為什麼普魯斯特這家夥的性格還能這麼像水蛭啊,黏在人身上就扒拉不下來的!”

俄羅斯超越者有點鬱悶的聲音響起,那對藍色的眼睛嫌棄地注視著可憐巴巴抱著自己腰的普魯斯特。

普魯斯特打個噴嚏,碧綠的眼睛有些不安地注視著屠格涅夫,似乎察覺到了對方身上快要溢出來的不滿情緒,猶豫著放開了自己的手,縮到另一邊去了。

沒有任何抱怨的意思,給人的感覺溫順到近乎於無害。

屠格涅夫挑了一下眉,不爽地把人重新拉回來抱住:“乾什麼?還想自己一個人走路?我怕你走不了幾米就能在地麵上麵摔死。到時候好栽贓嫁禍給我,是吧?”

“沒有……”

普魯斯特有點內疚地耷拉著耳朵,這麼回答道,看上去蔫噠噠的。

他知道自己隻要出門就和一個廢人差不多,堅持著自己一個人走隻會讓人感覺擔心。

可是離社長和北原比預期回來的時間已經晚了整整五分鐘誒,真的很不安……晚了那麼久,萬一遇到什麼意外怎麼辦?

北原還隻是一個普通人,巴黎的治安也不是特彆好,怎麼想都怎麼糟糕。

屠格涅夫看著對方軟乎乎不敢吱聲的樣子就感覺好氣,但也有點好笑——這家夥是不是隻有在各種上流宴會上才能表現得那麼遊刃有餘和伶牙俐齒啊?

雨果按了按自己的眼鏡,眼角泛出一絲輕盈的笑意,主動把自家的社員給抱了過來,語氣依舊顯得溫和又包容:

“好啦好啦,一起回家吧。”

北原和楓看著自己家的安東尼,又看了一眼屠格涅夫,在邊上輕輕地笑,笑到屠格涅夫一下子惱了火,哼哼唧唧地從口裡冒出了一串沒什麼殺傷力的抗議和譴責。

“不準笑!本超越者願意照顧這種生活二級殘廢的笨蛋已經很給麵子了,好嘛!要不是看在雨果這個護短的家夥份上……你怎麼還笑!信不信我和你絕交啊!”

安東尼歪了一下頭,倒是懂了北原和楓的意思,於是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著眼前的大人,感覺對方的人際交往水平說不定還沒有自己好。

嗯,是肯定沒有。

小王子抱緊了自己懷裡的玫瑰,又拉住了小仲馬的手,有點小小的驕傲。

這就是那一天的落幕——帶來的後續影響也不小。比如普魯斯特因為大冷天的出門,一下子患上了嚴重的感冒,隻能在自己家裡委屈巴巴地縮成一團。

由於過於嚴重的哮喘,他受不了醫院消毒水和各種藥品的味道,能做的也隻有待在自己家裡慢慢地熬過去。

“阿嚏!”

普魯斯特打了個噴嚏,眼睛裡沁出濕漉漉的水霧,把自己裹在了寬大的衣服裡麵,長長的棕紅色卷發也柔順地垂落在了地麵上。

他的衣服很長,一直垂落到膝蓋下麵,在角落縮起來的時候可以把整個人都裹起來,讓他有一種可以把自己藏起來的安全感。

因為隻有一個人的緣故,這身衣服被他穿得很亂,像是裹著一個薄床單就下了床,扣子也是被胡亂地係了上去。

或者說,這些數量繁多、一直延伸到大腿處的紐扣就沒有幾個是扣準的。

“好餓……”普魯斯特就這樣抱著自己,縮在大門後麵,小聲地嘟噥著,目光有些鬱悶地看著自己在走過來的過程中打碎的紅酒瓶。

沾到衣服上麵了。而且為什麼為什麼自己在整理衣服的時候會打碎紅酒瓶呢……明明已經非常非常小心了。

普魯斯特甩了甩腦袋,不再用自己因為發燒而有點發昏的腦袋去思考這件事情,把自己的臉埋在了懷裡,努力地往門邊的角落裡麵鑽。

黑暗和狹小的角落有助於他的思考,也能讓他感到難得的安全。

“還有一個小時二十分鐘,社長應該就會過來。不知道北原會不會來。”

普魯斯特垂下眼眸,認真地計算著,他沒有把自己感冒發燒的事情告訴彆人,也不想讓他們擔心:“然後就是……阿嚏!咳咳咳咳!”

被灰塵嗆得快要湧出生理性眼淚的普魯斯特下意識地貼緊牆壁,但並沒有什麼效果,反而喘息愈發急促了起來,隻能像是上岸的魚一樣,大口努力地喘息。

胸痛、頭暈、喘不上氣、手腳好像也使不上力氣、強烈的窒息感……典型的哮喘症狀,算的上是他從七八歲開始就認識的老朋友了。

普魯斯特下意識地嗚咽了一聲,沒有管自己胸口緊迫的壓力和痛苦,固執地顫抖著縮成了一團,把自己的意識努力地下沉。

——他沒有什麼去找藥的想法,因為他知道自己這個生活殘廢肯定找不到想要的藥。甚至他都不知道藥被自己丟到哪裡了,隻能用這種糟糕的逃避方法來躲避病發時的痛苦。

至於彆的……就當賭這一次哮喘的發作不會讓自己直接致死好了。

普魯斯特熟練地開啟了異能,把自己的思緒紮進了流淌的時光水波裡麵,在這一刻,好像身體上的痛苦也模糊了很多。

名為“追憶似水年華”的異能可以讓他的意識來到四維空間的一角,目見這個世界無儘延伸的過去,將之永遠地凝固在自己的回憶深處。

每個人的過去,每個城市的過去,甚至於這片宇宙的過去,隻要他願意的話,他可以追溯到無比遙遠的無數載時光之前。

憑借這個異能,他可以在自己的腦海裡建立起一個與曆史裡的樣子一般無二的巴黎,在裡麵安排上每一個自己認識的人,把他們都勾勒得栩栩如生。

普魯斯特閉上眼睛,卻清晰地看到了在四維空間裡,他用意識截留下來改造的一塊碎片般的影子。他伸出手,將之一把子拉了下來,拽進自己的意識海洋。

這個小小的碎片是屬於他的王國。

這個世界沒有花草的芬芳,沒有柏油馬路的味道,沒有人身上發出的各種氣味,也沒有食物的香氣。

所以他才可以是自由的:在現實裡,一條稍微茂密一點的林蔭道、一點亂飄的灰塵就有可能引發他的哮喘,讓他半死不活好幾天,基本杜絕了他獨自一個人出行的可能。

而在這裡,他可以蜷縮在這座自己構建的渺小王國裡麵在草叢裡麵打滾,可以在戶外安靜地待上一整天,可以去看一看被自己銘刻在記憶裡的人們,甚至大著膽子去無理取鬨、和他們說說自己心裡的話。

普魯斯特咬了一下牙,勉強忍住了似乎變得更加尖銳、甚至已經蔓延到呼吸道的疼痛,把注意力強行轉移到彆的地方。

沒什麼好想的,馬賽爾。這些痛苦反正你都經曆這麼多遍了,早就該習慣了,你還不如去思考思考最近發生的幾件有趣的事情。

意識裡好像有另一個人正在絮絮低語,帶著溫和的耐心:比如說,前幾天巴黎上演了一部新的劇目,你還記得它的名字嗎?

《黑色的多米諾骨牌》*。

普魯斯特在強烈的痛苦裡,意識朦朧地從過去扒拉出來了這個名字,喃喃地回答道。

他的思緒忍不住隨著這個名字飄遠,甚至暫時遺忘了快要踹不過來的呼吸。

普魯斯特沒有去看過這篇劇目,但是不妨礙他根據這個名字去聯想它會有的內容。

多米諾骨牌,一環套著一環的聯係,被輕輕一推就能推倒的整體。黑色,一個沉悶憂傷,沒有鮮亮色彩的顏色,但也帶著貴族式的優雅。

應該講的是一個色調憂傷晦暗、脆弱而精致的貴族少女的感情吧?估計是一個輾轉反側而又纏綿的故事。

普魯斯特愣愣地出了一會兒神,感覺自己想到了很多很多的東西。就連思維的世界也折射出了思緒碰撞特有的光彩。

他想到了絲綢上麵偶爾跳動的光,交彙在一起的雲折疊出耀眼的閃電。很短促的光……還有流星,還有孕育了流星的廣闊宇宙,宇宙之中未知的一切。

未知……普魯斯特的思緒突然在這裡停頓了一下,想到了那位來到巴黎的旅行家。

他看不到那個人過去的時間。

就好像這個人在世界上沒有留下任何過往,也沒有任何他在意的過去,隻是孑然一身地站在時間的長河裡。像是一隻誤入了這條時間線的白鷺,優雅而哀傷地注視著這個世界。

很讓人好奇,也很想要靠近。

普魯斯特稍微出了會兒神,忍不住開始揣測到底是什麼樣的背景才能培養出這樣的一個人。

但他還沒有開始深入思考,胸口更加劇烈的痛苦就把意識重新拉回了現實。

“咳咳咳咳咳!呼……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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