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和楓在巴黎城裡麵稍微住了幾天。
一方麵是他還要和雨果討論討論有關於如何“拯救巴黎聖母院”的計劃,另一方麵則是因為盧梭還想再和孟德斯鳩多待些日子。
安東尼那裡也差不多:這個好久沒有見到自己朋友的孩子還有好多話、好多故事要分享呢,就算是北原和楓也不好意思打擾他們。
於是旅行家也隻好暫時住了下來,順便和羅蘭與法布爾挨個打了電話,解釋自己可能回來得要晚一點的事情。
“呼,這幾天還真是……話說今天應該不會熬夜到兩三點吧。”
處理完了一件事項,重新又打開一本書的旅行家揉了揉隱隱作痛的眉心,打開懷表,小聲地抱怨了一句。
但說完後,他又覺得有點好笑:
這些工作量可是他自找的,可沒有哪個人來逼迫他,他就算是怪也隻能怪到自己的頭上。
想到這裡,北原和楓深深地吸了一口帶著涼意的空氣,把自己身上的衣服緊了緊,繼續在本子上麵記著各種注意事項和筆記——他明天可還要和雨果商量具體的方案程序呢。
一時間,房間裡隻能聽到鋼筆筆尖與紙張,衣服布料之間的摩擦聲,以及懷表上麵指針發出的“滴答”聲響。
好像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安靜到每一點動靜都清晰可聞。
在房間外是巴黎的淩晨。燈區、舞廳、酒吧的場合與盛大的宴會。
那些千奇百怪的燈光從各種建築物裡麵高高地向上射出,就像是小孩子糟心的惡作劇,把夜色塗抹成肮臟又豔俗的色彩。
這裡就沒有什麼“渾然天成”的美感了,反而不同顏色混在一起的時候總是顯得格外的臟:就像是一塊掉進了彩色油漆桶裡麵的破抹布,簡直就是一塌糊塗的代名詞。
北原和楓隻是抬頭看了一眼,就把窗簾給拉上了,然後繼續著自己的規劃,實在是困倦的時候就喝點咖啡,勉強撐著自己工作下去。
“好困……”
旅行家含糊地說了句什麼,“啪嗒”一下就把指向三點半的懷表合了上去,手指下意識地在上麵鑲嵌的相片上麵停留了幾秒——這是塞萬提斯拍出來送給他的照片,上麵是幾個人在鏡頭下麵湊在一起笑的場景。
陽光很燦爛,身後房子是很漂亮的米色,每一個人也笑得很燦爛。
北原和楓出神地看了一會兒,好像又找到了點繼續工作的力氣,於是把懷表收回了懷裡,繼續核查自己寫的東西有沒有邏輯上的錯誤。
“在首要方案不符合現實情況或者實行性不高的時候,采取f號方案……這裡的東西應該修改一下。”
旅行家小聲地自言自語了一句,然後在上麵劃掉了幾句話,用小字在旁邊進行補充。
似乎是風的緣故,本來關著的窗戶突然傳來了“吱吱呀呀”的聲音,聽上去甚至有點謹慎,像是害怕把屋子裡麵的人從睡夢中吵醒。
——當然,說不定是真的怕把人吵醒了。
感覺這種聲音略顯熟悉的北原和楓一邊寫,一邊這麼想到。
很快,窗戶的“吱呀”聲就變成了代表鎖被解開的一聲“哢噠”。
外麵的風趁著被窗戶被打開的空隙,突兀地灌進房間,把窗簾吹得到處亂飛,一副很有氣勢的樣子,像是一隻雄赳赳氣昂昂的公雞。
北原和楓低頭看了幾秒,先是慢悠悠地按住自己被風吹起來的書頁,然後才扭頭看向自己房間夜晚的不速之客,翹了翹唇角,笑了起來:
“晚上好啊,夏爾。”
“呃,晚上好,北原?”
波德萊爾尷尬地朝屋子裡麵招了招手,顯然是沒有想到對方竟然到了將近淩晨四點的時間還沒有睡,這下進也不是,走也不是。
北原和楓撐著下巴,看著顯得有點窘迫的超越者——他此時一腳踩在窗欄上,另一隻腳甚至還在外麵,長長的黑色卷發被風吹得有點淩亂:總之,是一個不算太優秀的出場。
“進來吧,我這裡還有咖啡。”
旅行家打了個哈欠,從自己的抽屜裡掏出一包速溶咖啡,伸手丟給波德萊爾:“熱水在邊上的金屬保溫杯裡麵,稍微多喝一點。”
“本來今晚的氣溫就低,你還在高處來來去去的,要是感冒就不好了。”
“昂,謝謝北原啦。不過你今天晚上怎麼還沒有睡覺?”
波德萊爾仔細地觀察了一下北原和楓臉上的表情,發現對方沒有太在意“波德萊爾為什麼會深夜翻窗戶來到自己房間”的事,於是稍微鬆了口氣,轉而問起了另一個他很關心的問題。
——平時北原和楓再怎麼熬,一般這個時候也都要睡覺了,從來沒有到這個時間點還在桌子上挑燈夜戰的情況。
“啊?這個嗎……明天還要去找雨果先生談點事情,所以要提前準備好。”
正在看筆記的北原和楓愣了一下,花了點時間才反應過來,用有點恍惚的語氣回答道,左手下意識地去找自己桌子上的咖啡。
咖啡杯已經空了。
旅行家盯著空蕩蕩杯底發了幾秒鐘的呆,然後整個人有氣無力地癱在了桌麵上,發出一聲沮喪的歎息。
“好糟糕好糟糕……”
他有些鬱悶地說了一句,抬眸看著站在夜色下的波德萊爾,像是想到了什麼,甩了甩自己的腦袋:“夏爾。”
“嗯?”有些擔心地看著他的波德萊爾很快地回答道,冰涼的手指輕輕地在對方的手背上,想要通過這個方式讓他清醒一點。
——雖然也很擔心北原和楓的睡眠質量,但是光看對方這種死也不願意睡下去的樣子,他就知道這件事情對於北原和楓來說有多重要。
所以他也不會試圖阻攔。
“夏爾,給我講一講你寫的詩吧。”
北原和楓把臉靠在桌子上,用夢囈一樣的語氣緩緩說道,那對明亮的橘金色眼睛好像正在夜色下發著光。
就是那種明亮的、朦朧不清的光,如同夏夜裡最小最小的螢火。細微到讓人懷疑這種光芒隻是自己的錯覺。
“什麼詩都可以,我想這個應該能讓自己稍微清醒一點……稍微。”
他努力地用手把自己的腦袋撐起來,聲音聽上去依舊是帶著困倦感的:“或者幫我泡一杯咖啡也可以。真是的,才來巴黎沒幾天,就感覺自己熬夜快熬不動了。”
“不要因為這種事情而感到遺憾啊,笨蛋。”
這下輪到波德萊爾感覺有點無奈了,乾脆伸手從對方背後把人抱在自己的懷裡,左手握著對方的手指,猶豫著問道:
“不過真的什麼都可以嗎?”
“嗯。你說,我在看筆記的時候會聽的。”
北原和楓右手把筆記扒拉到自己麵前,看著上麵被記錄得亂七八糟的法語單詞,深深地歎了口氣,說道。
“可能不太好啦。你也知道,我才剛剛開始寫詩,完整的也就那麼幾首而已。”
波德萊爾小聲地說了一句,感覺有點不好意思,因為他發現自己的詩好像都有點不太適合在大庭廣眾下讀出來。
畢竟內容不是宣傳負能量,就是帶有需要屏蔽的詞彙,又或者是沒法被大眾接受的各種畸形審美……放在網絡上都是秒被舉報的程度。
但也有那麼幾首“正常”的詩的:至少現編也要現編出那麼幾首正常的詩!
“每當有一個詩人開口
就有飛鳥從他的喉嚨中冒出
在四點的淩晨時光裡,它飛過巴黎。”
波德萊爾先是說了一段,看到北原和楓似乎沒有什麼反應後稍微鬆了口氣,然後繼續發揮自己的想象力,即興編寫道:
“它飛過巴黎聖母院
臍帶被剪斷的孩子尖叫著看著灰白的天
羊水在塞納河裡蕩漾開
像是鋼釘釘在它的喉骨。
詩人的聲帶被釘在十字架上
沒有血,隻有一朵玫瑰代替他的頭顱
——因為他正在做夢,夢著另一個巴黎。”
講到這裡的時候,波德萊爾的聲音稍微停頓了一下——他發現這首詩歌的方向似乎又朝著不對勁的地方狂奔了,於是強硬地來了個轉折: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