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於有一大堆事情要操心的大人們,安東尼在西班牙的這最後幾天反而顯得開心又輕鬆。
歐洲南部的這個國家不愧於它給人們所留下的刻板印象,人們顯得格外的友善與熱情,甚至民風淳樸得有點過頭。
至少在這座城市裡,北原和楓可以放心地讓安東尼跑出去,不用擔心他會遇到那些在意大利“繁衍”得欣欣向榮的騙子。
安東尼在自家大人的放任下,幾乎天天都在街頭巷尾到處跑,簡直快要混成了整個街區最受寵的孩子。
畢竟小王子看上去又漂亮又乖巧,而且對待人和事都很真誠用心,遇到彆人或者小動物遇到困難了也會儘力幫一把,還很體貼關心人,簡直就是所有人理想中的好孩子。
至於在孩子的群體裡,他豐富的旅遊經曆以及想象力也成功地讓他變成了四周孩子們的崇拜對象,甚至被帶著一起參觀了他們發現的各種秘密基地和各種寶藏。
“你看,這裡可是我們好不容易發現的。”
一個臉上長著小雀斑的紅發女孩有些高興地說道,悄悄撥開草叢,看向停泊在一個略顯隱蔽的角落裡的船。
安東尼抱著自己的玫瑰花,跟著他們一起躲在草叢裡,顯然有點不好意思,小臉顯得紅撲撲的,耳朵也紅了起來。
“等等。”他很小聲地對自己的同伴們說道,“我們這樣的行為不怎麼好吧?船的主人要是發現會生氣的。”
“安東尼,不要那麼膽小!反正我們也隻是看看,又不打算做什麼。要是他連這個都不準就太小氣了!”
一個男孩子在旁邊同樣說道。他有著一頭褐色的頭發,看上去壯壯實實的,說話卻有點甕聲甕氣的憨憨感。
“那我們為什麼要躲起來呢?”
安東尼有些不解地抱著自己的花兒,又低頭看了一眼玫瑰小姐,似乎想要從她這裡得來一個合理的答案。
玫瑰小姐騙過腦袋,努力地絞儘腦汁了一會兒:她可不想理解這些幼稚小孩子的思維,而且一點也理解不了,乾脆悶悶地哼了一聲。
“這種事情和笨蛋講不清楚啦。”她很熟練地說道,昂首繼續擺出一副驕傲的樣子。
這下小王子反倒內疚起來了,以為是自己用一個傻瓜問題打擾了她,於是將這朵花兒抱得更加緊了一點。
“因為我們根本不想和那些囉囉嗦嗦的大人們打交道。”之前的那個女孩子撇了撇嘴,斬釘截鐵地說道,“誰想和他們玩啊!我們就要看我們自己的,關他們什麼事情?”
邊上的孩子們紛紛激動起來,小聲地表示對這個觀點的讚同,順便扒拉出了一大堆大人們的“罪證”,頗有聲討會的氣勢。
安東尼有些茫然地看看周圍,突然感覺自己有點格格不入。
旅行家一直對他很好,基本上沒有怎麼嚴格要求過他,更彆說各種意義上的懲罰了,頂多就是揉亂他的頭發。
至於自己星球上的亞當斯先生和彆的先生們似乎也從來都沒有強迫他養成什麼愛好:雖然他們總是在談論各種各樣複雜到讓小王子頭疼的數據,但是也沒人強迫他要聽懂。
小王子在這個世界上總是自由的,而且從來不需要反抗什麼。如果他願意的話,甚至可以在任何時間離開旅行家,獨自開始自己的旅行。
隻是他不想走。
他習慣了陪在這個有點孤獨的大人身邊,和他一起分享著絢爛而又多彩的世界,習慣了被抱在懷裡安慰,習慣了一起分享好吃的甜點。
也早就習慣了和他一起看著夜空的群星。
四周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逐漸安靜了下來。孩子們是健忘的,他們很快就忘記了這一場小小的不愉快,繼續看著在水中停靠的船隻。
在清澈的月光下麵,這艘船在水中的倒影背負著圓月的影子,看上去像是幻想中的一艘船,漂浮在滿是星星的夢境裡。
更何況它的船身還是金紅色,這種漂亮而又耀眼的顏色簡直戳中了這些心裡滿是各種遠大夢想的孩子們的心。
更何況還有高高的升降台,到時候晚上可以看星星。風帆雖然還沒有豎起,但是掛在那麼高的桅杆上也一定很好看……
——如果他們能夠乘著這樣的船出海,那該有多好啊。
“它看上去簡直酷斃了!”
一個瘦瘦小小的男孩子激動地握了一下拳,不過還是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要是用這艘船出海,我一定會成為偉大的海盜王的!”
“想得美,我連這艘船上麵升起的海盜旗是什麼都想好了!肯定是海洋上麵的太陽!”
“星星,為什麼不能是星星?”
“要是我的話,旗子上肯定是不死鳥。這個圖案多好,看上去漂亮又大氣。”
安東尼沒有加入他們爭吵的話題,隻是安靜地抱著自己的玫瑰花,坐在地上看著這艘金紅色的船隻。
“他好孤獨啊。”
小王子低聲地對玫瑰說。
玫瑰也小聲地說了句什麼,但是安東尼沒有聽清楚,隻是看到這朵花兒收斂了自己身上的尖刺,湊過來用葉子拍了拍自己。
“他很快就不孤獨啦。你沒有看到嗎,他已經下了水,說明不久之後就要有人帶著他去遠航了,他將回歸於大海的宿命。”
玫瑰花很有把握地說道,然後抬起頭,認真地看了一眼安東尼,語氣難得溫柔了下來:“彆害怕,我們會陪著你的,安東尼。”
可是我沒有害怕。
安東尼很想這麼反駁,但是發現這句話好像梗在了他的喉嚨裡,怎樣都沒法說出口,隻能聽著四周孩子們的說話聲。
“說起來,這艘船本來是在小樹林裡麵發現的,一放就是好久。結果最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竟然下水了。”
“可能是真的打算出海了吧。這艘船也不知道是哪個家夥家裡的,竟然到現在才下水,真是暴殄天物。我要是長大了,一定要買艘和這個一樣帥氣的船!”
“噓,彆說話,好像有人來了!”
伴隨著一個孩子突兀的聲音,所有人瞬間就安靜了下來,紛紛重新躲藏好,一個個大眼睛看著船隻的方向。
來的有兩個人。
他們的身影在月光下顯得不是很清楚,麵孔更是在背光下模糊一片。但安東尼還是感覺到了微妙的熟悉感。
也許是錯覺?
他想,然後看著這兩個人忙上忙下地在船上搬動著東西,擺弄著他看不懂的船繩。
“我發誓,他們肯定是在隱秘地走私。”一個家長就在碼頭工作的孩子很有經驗地說道,“他們的物資看上去可不少,但是用的卻是單桅帆船。現在遠航帆船怎麼都該至少是雙桅的。”
“哇哦,那說不定他們就是海盜!這就是海盜們的備用船隻!”
一個孩子激動地小聲說,看來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海盜幻想裡麵去了。
安東尼則是越看這兩個人越感覺到熟悉,忍不住悄悄地往更靠近的灌木叢湊近了一點。
在月色下,他終於勉強看出來了其中一個人那頭像是火焰一樣耀眼而又富有辨識度的紅發。
“誒?是拜倫先生?”
小王子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朝另外一個人看去。雖然在這樣的距離下,他依舊沒有看清對方的身影,但猜也能猜到這個人的身份了。
是北原和楓。
哦,也對。好像北原的確是要和拜倫先生帶著自己一起出海去愛爾蘭的。隻不過竟然選的是這樣一艘船嗎?
安東尼有些怔愣地看著在海水中央的船隻。他不在乎什麼雙桅帆船、什麼單桅帆船,他隻是感覺這艘船真的特彆特彆美。
就像是一顆正在拚命燃燒著的恒星。他還沒有老去,沒有熄滅,於是依舊顯得那麼熱烈,在這個世界上發出耀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