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後用歌曲一樣的節奏慢悠悠地說道,中途用了好幾個重複詞彙,說一個就點一下頭,像是交響樂中揮舞指揮棒的指揮家。
北原和楓偏過頭,聽著對方按照某種韻律發出的聲音,突然感覺自己捕捉住了喬伊斯想要表達出的感覺。
浩大安靜的宇宙,柔和璀璨的星光,還有在宇宙之中緩慢流淌的時間。柔和、遲緩、在冰冷的外表下隱藏著光與火——甚至是文明的奇跡。
“我大概明白了。”
旅行家望向遠處緩緩變化著自己形態的雲,望向碧藍色的天,望向天空之上的寂寞而又浩瀚的宇宙,好像從中看到了“群星之城”的一角,唇角勾勒出柔和的弧度:“它給人的感覺可真美。”
“當然很美。一般人可來不到那裡。而且就算進去了,他們也會在那座城裡麵迷路,走得筋疲力竭。”
喬伊斯得意地哼哼了兩聲,伸手在空氣裡麵摸了摸,最後成功地扯住了蕭伯納的衣服:“這可是我用我的異能打造出來的。當然,蕭伯納得異能也幫忙了。”
北原和楓挑了下眉有些驚訝地看向他們的異能光輝,結果有些忍俊不禁地看到了一條幾乎把自己掛在鹿角上麵的銜尾蛇。
——他們關係可真好。
當然,也有可能是蛇這種生物天生就喜歡到處爬,把自己掛在彆人身上。
旅行家笑著想到,沒有去追問這兩個人的異能具體是什麼,結果就聽到喬伊斯開口興致勃勃地介紹了:“我的異能很簡單啦。叫作‘都柏林的日夜’。效果是收納彆的異能來打造出一個都柏林。蕭伯納的異能是‘蘋果車’,怎麼樣,很有意思吧?這和英國的一個俗語有關……”
這位超越者一說起話來就要沒完沒了的,快活得一點也配不上那張戴上眼鏡後看起來還挺成熟的臉,讓邊上的兩個人很一致地露出了無奈的表情。
“打翻蘋果車,也就是攪亂計劃。”
蕭伯納無奈地開口,阻止了某個人繼續一臉激動地說下去:“我的異能其實差不多就是這個效果——沒錯,其實是和名字完全相反的異能。效果包括但不限於製造認知盲點、隱藏痕跡、增加誤判概率、模糊相關記憶……”
“咳咳咳咳咳!”
聽到喬伊斯的異能都不怎麼吃驚的北原和楓突然猛烈地咳嗽了幾聲,眼神微妙起來,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這個異能……你該不會是愛爾蘭的情報局局長吧?”
他算是看出來了,蕭伯納的異能隻要不被泄露出去,絕對可以天克所有智力黨——再加上可以收納異能的喬伊斯……
怪不得愛爾蘭這個和英國相看兩相厭的國家能在異能大戰上沒有被英國那麼恐怖的異能者陣營揍個半死。
“現在不是了。戰爭結束後,我就退休在這裡種蘋果,日子其實也挺好的。”
蕭伯納笑了笑,語氣認真地說道,裡麵帶著對未來和平生活的暢想:“我打算以後再養一條狗,王爾德要是敢回來我就不用親手揍了。”
“什什什什麼?狗!”
結果王爾德還沒有怎麼樣呢,喬伊斯先驚慌失措地跳了起來,往北原和楓的身後麵鑽,淺藍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上去好像下一秒就快要哭出來了:
“喬治,你你你你你該不會真的想養狗吧?我,我……為什麼你想要養狗啊,真的不會先咬到我嗎?我以前被咬過誒!”
蕭伯納:“……”
北原和楓:“……噗。”
旅行家以看熱鬨的心態在邊上笑了聲,抱住很有被嚇到蜷縮成一團的趨勢的喬伊斯捏了捏,莫名有了一種蕭伯納是愛爾蘭異能者的操心大家長的感覺。
不過這位異能者願意把異能告訴他,這也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啊。
北原和楓垂下眼眸,遮掩住內心一瞬間上湧的複雜心緒,外表看上去依舊是平時那樣柔軟又溫和的。
“我們還是繼續聊異能吧。”
蕭伯納麵無表情地瞪了喬伊斯一眼,把人瞪得委委屈屈地縮在北原和楓懷裡,接著很僵硬地轉移了話題:“你知道王爾德的異能嗎?北原。”
“唔?這個我知道。算是王爾德走之前和我說的。”
北原和楓回過神,抬頭看過去,似乎是想起來了他們最後分彆的場景,橘金色的眼睛裡暈染出像是絲綢一樣柔軟的橘金色的波光。
那是他們在彼此說完“一路順風”之後進行的對話。
“我承認繪畫的價值,我承認這是一件偉大的事業。我承認我自己在這方麵的天分,在這個領域裡將會耀眼得如同啟明星。”
王爾德在正式離開之前這麼笑著說,語氣裡充斥著一種作為畫家與天才的傲慢。
但奇異的是,這種可以稱得上是自負的話從王爾德的嘴裡說出來並不會讓人感到討厭,而是讓人有一種理所當然的感覺。
——是啊,奧斯卡·王爾德生來便應該如此耀眼,如此驕傲,如此閃耀。他就是最美的藝術品,是在眾多星辰中也與眾不同的月亮。
“但這和我把它單純地當成一個工具並不衝突。我隻是借它來達成我的目的:這聽上去可像是一個混蛋,但我可沒有辦法。”
畫家理直氣壯地對北原和楓說道:“我是一個在藝術領域太過理性的人,我大概一輩子都畫不出那麼飽含激情與熱量的筆觸。”
“其實也不算太糟糕。”
北原和楓在當時隻是這麼笑著回答道:“不管怎麼樣,你都創造出了很美的畫,不是嗎?”
他驕傲地哼哼兩聲,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和旅行家留下了一個約定:一個有關於他的異能,也有關於他的畫的約定。
“我的異能‘畫像’能夠用其中的人物來替換現實的人物。隻是我不會隨便就這麼做,更不會對無辜者下手。但我的異能是很特殊的……”
畫家當時笑了笑,這麼說道:“你曾經在說起自己的經曆時講過異能的‘活化’現象,我的異能就是如此。我畫完的畫像無時無刻地都在想著取代原主,甚至會出口蠱惑我。我不敢保證我的這種堅持是否會持續下去。”
“但我已經找了應對的方法,北原。我給你的房間裡麵留了一個禮物……是的,那是我自己的畫像。你聽不到它說話,但是隻要一個念頭,它就可以出來了——很危險對吧?所以我不怎麼喜歡把我的人物畫被人看見。”
“如果有一天我走上這條路,那麼你就來結束這一切好了。當然,這隻是我小小的私心。你可以把它燒掉,我無所謂。”
驕傲的畫家語氣輕鬆地說道,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給自己套上了枷鎖。
就像是當年他把自己關在了名為名利的棺材那樣,就像是飛鳥與月亮被鎖在金裝玉裹的籠子裡那樣,他早就習慣自己鑽到籠子裡去了。
北原和楓歎了口氣,幾乎下意識地握了握手指,好像想要在掌心尋找某種冰涼物體的觸感。
但現在,這鑰匙在他的手上。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可真會給人添麻煩。”
旅行家眨了眨眼睛,突然笑著說道。
“和他做朋友遲早要認識到這一點。”
蕭伯納用嫌棄的語氣回答,接著熟練地略過了這個話題:“對了,你打算什麼時候啟程去都柏林?”
“明天!”
喬伊斯突然支棱起來,高聲提議道。
“下周吧。”北原和楓很順手地敲了一下喬伊斯的腦殼,語氣輕快地回答,“我要收拾東西。”
“你似乎不怎麼急切?”
“因為喬伊斯已經描述得很清楚了。”北原和楓慢吞吞地說道,“某種程度上,我的好奇心得到了滿足。”
蕭伯納沉默了一會兒,稍微回憶了一下喬伊斯介紹都柏林的話。
等等,你叫那句話“描述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