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伊斯睜開眼睛,笑著說道。和唱這首歌時的憂傷語調不同,他說起這首歌的名字時甚至可以說是輕快的:“我當時可是經常聽到諾拉唱給我聽。”
“不要在單身人士麵前強調你們的愛情到底有多幸福,好嗎?”
北原和楓感覺自己被什麼甜膩膩的東西噎了一下嗓子,最後無奈地開口:“我感覺你現在都被愛情泡醉了。”
喬伊斯無辜地歪了歪頭,示意北原和楓朝船後麵看。
“好漂亮的星星……弗蘭克,你看它還會繞著我飛誒。”
澤爾達驚喜地捂著嘴唇,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這個流星,看著對方圍繞著自己在黑暗裡灑落著星星點點的光暈,整個人的眼睛都被幸福的光芒點亮著。
“是很漂亮,也很聰明。它知道這裡有一顆有著無窮無儘的光亮的恒星呢,所以自己必須要繞著轉才行。”
菲茲傑拉德攬住自己妻子的腰,手指摸過對方柔軟的頭發,笑著說道:“你說對不對,恒星小姐?”
澤爾達的耳朵有點紅,但很快就放下了矜持,主動吻了上去。兩個人看起來如膠似漆,完全不需要外人的打擾了。
“……”北原和楓深吸一口氣,“我就不應該和蜜月旅行中的人在一起。”
話雖這麼說著,但是他還是抱著喬伊斯,像是抱著孩子一樣把人抱在自己的臂彎裡。喬伊斯也有些調侃地笑著,笑著笑著就縮了起來。
月光很濃,濃得像是在下雪,無窮無儘的雪就這樣落下來。
“我在想一個聖誕節。”
喬伊斯眨了一下眼睛,看著這場“落雪”,突然有些前言不搭後語地開口
“……冷嗎?”
北原和楓沉默了幾秒,溫聲地詢問道。
他不知道喬伊斯的過去,所以無從判斷出對方在那個聖誕節裡到底經曆了什麼,但是他知道能夠讓對方想起聖誕節的一定是這場像是雪一樣的月光。
“誒?不,不冷。大概是因為喝醉了吧。”
喬伊斯似乎也沒有想到旅行家會這麼問,一下子手足無措起來,呆愣愣地扯了幾下對方身上的衣服,這才斷斷續續地回答。
“我隻是,呃,在想白茫茫的風。還有起起伏伏的水。”
說到一半的時候,他突然感覺自己的話變得前所未有地亂七八糟起來,隻好緊緊地抓住了北原和楓的手,淺藍色的眼睛認真地看著自己的朋友,似乎想要通過這種方式把自己不成體係的表達意思灌輸到對方的腦子裡。
但是北原和楓聽懂了。
他點了點頭
,最後笑了起來,用手握住了對方的手指,就像是他們在一個聖誕節裡互相取暖一樣:“有很多人在笑吧?”
“啊,是的。很多笑聲,還有歌……也許是做彌撒的歌。”
超越者眼睛一下子亮起來,隻是聲音斷斷續續的,連句子都是不符合語法的破碎:“有很多閃閃發光的碎星星。我在船上,有點起伏。但是很穩很纖細的船。我抱著……就這樣,然後。”
他沒有阻止旅行家摸自己腦袋的動作,事實上他自己甚至主動地笑著眯起了眼睛:“然後我就回家了。很亮的燈塔,白色的風後麵。”
旅行家認真地聽著這個不成體係的故事,聽著喬伊斯很認真地念了一遍世界上所有風的名字來證明那場風到底有多大,那艘船又多了不起。
他念得那麼多,以至於這個故事散亂得根本不像是個故事。
但北原和楓還是在喬伊斯閉上嘴期待望著的那一刻抱緊了對方,用帶著笑的、很輕的聲音說道:“那,恭喜你回家了,尤利西斯先生。”
“啊,我還以為你會用‘奧德修斯’這個名字呢,畢竟這個更加常用一點。但是我喜歡尤利西斯這個稱呼!”
喬伊斯一下子高興起來,臉上也揚起了燦爛的笑:“還有,謝謝你,我的確回家啦。”
他也有一個家了,就是諾拉在的地方。
他知道那個下雪的聖誕節裡,諾拉親自背著已經醉到不省人事的他回家,一步步地走在都柏林落雪的街道上。
四周歡樂的氣氛籠罩著他們的手腳,歌聲從聖誕夜的燈火裡飄出來。他一遍遍地問著對方為什麼不丟下他,一遍遍哀求似的要她抱抱自己。對方總是很溫柔和耐心地回答著,一遍遍地告訴他一個堅定的答案。
最後,他在道路的終點,終於那個本來就模糊不清的視線裡隱隱約約閃爍著的明亮黃色。
那是之前一直被他模糊地遺忘,也是讓他突然不再那麼不安,不再那麼偏激的一抹光。
是家裡的燈在亮著。
“……好像有幾個地方跑調了。”
諾拉把這首歌唱完,按著嗓子有些苦惱地小聲說了句,突然慶幸起喬伊斯不在這裡——她可是想把自己最好的歌給他的。
女子看著天邊快要落下去的月亮,看著快要伸到窗戶邊緣的綠色爬山藤,最後推開椅子,從房間裡走出去。
她去開燈了,在喬伊斯回來之前開燈。
這樣如果他們是在晚上回來的話,也不至於要再去打開一遍——更何況她的愛人可不喜歡一片黑暗的環境。
“我感覺我忘掉了很多……很多很多。”
喬伊斯目不轉睛地看著湖泊,看著快要駛向夢境邊緣的小船:“是和諾拉有關的東西。也許我真的把那些記憶都從我們的生活中偷走,塞到了這裡。”
“但你又不後悔。”
旅行家垂下自己的眼眸,看著這個驕傲又膽怯的天才,笑著開口。
他了解喬伊斯,了解對方在這個方麵幾乎沒有人可以辯倒的驕傲。
“當然不後悔啊。我們美好的回憶,我們感情的見證不會隨著我們的死去而消失,而是一直保存在這裡。全宇宙的星星隻要不熄滅,我們的愛就是永恒的。”
喬伊斯驕傲地開口,那對淺藍色的眼睛彎成一個很好看的弧度。緊接著他抱緊了旅行家,讓自己的目光與對方保持在平視的程度上。
“而且我還有你們,還有和你們的回憶。我現在很幸福,我也不會那麼不安了,雖然還是有一點點不安……但我知道諾拉愛著我。知道這一點就夠了,那些被遺忘的東西也許不怎麼美好,但現在很美好。”
超越者說到這裡,敏銳地嗅了嗅,好像聞到了某種“思想”的味道,有些好奇地偏頭:
“北原你想要說什麼嗎?”
“唔?我隻是在想,到時候需不需要寫一本書來在這個世界裡紀念你們的偉大感情。”
北原和楓輕微地咳嗽了一聲,想起了喬伊斯當年寫的《都柏林人》和《尤利西斯》,後者尤其讓他沉重了不少:實在是當年讀書時留下來的心理陰影,尤其是最後一章隻存在兩個標點的超級大章節。
雖然心理陰影的最終來源應該算是諾拉的寫信習慣,但把這個寫出來的不還是喬伊斯嗎?
“寫作有點傷害眼睛。”
喬伊斯思考了幾秒,很謹慎地回答道:“我還想多看幾眼諾拉呢。”
“沒事,我替你寫,我覺得我個人還算是比較有資格吧?”
北原和楓呼出一口氣,聲音再一次變得輕快了起來:“你覺得《都柏林人》這個題目好還是《尤利西斯》這個題目好?”
“哪個理解起來比較簡單?”
“呃,《都柏林人》?”
“好極了,那就《尤利西斯》吧。”
喬伊斯愉快地回答道,臉上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我想給這個世界的文學批評家也找點麻煩。我敢發誓,諾拉知道後一定會笑的。”
“……作為一個業餘文學愛好者,我替這個世界的文學批評家謝謝你,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