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和楓沒有回答,隻是有些怔愣地抬著頭,注視著從天空深處飛落的雪花。
純白色的、像是星星落下的羽毛,幾乎飄飄蕩蕩地融化在四周路燈和裝飾燈明亮的光輝裡,最後才落到枝丫和人的身上,給色彩絢爛的聖誕添上了幾分純潔清澈的光輝。
“的確很巧。”
北原和楓伸出手,看著一朵細碎的雪花在自己的掌心融化,隨後轉過身子,看向莎士比亞和奧斯汀,橘金色的眼睛裡一點點地暈染起明亮柔軟的笑意:“謝謝。”
他不是什麼笨蛋,自然看出來了這兩個人是在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成了“盟友”,特意把自己拉到這裡來看雪的。
這麼一想,自己打開視角時亮了好幾個度的光線也有了合理的解釋:畢竟就他之前看到的而言,莎士比亞身上靈魂的光輝要是在異能發動的情況下,覺得能把方圓幾十裡照得亮如白晝,現在還算是好的了。
“小北原喜歡這個聖誕禮物就好。”
手臂環著自己朋友的莎士比亞勾起唇角,親昵地用手捧起對方的臉,麵頰依靠在北原和楓的頭發上,聲音裡帶著曖昧不清的慵懶笑意:
“不過還真是高興啊,你竟然還沒有忘掉我——我可愛又羞澀的太陽,我的小貓咪,我柔軟又溫順的小綿羊。”
“威廉。”
北原和楓咳嗽了一聲,感覺耳朵微微有一點紅,於是伸手按住對方的頭發,無奈地嘟囔道:“都說了不要給人起一大堆特彆長的外號……”
“的確,莎士比亞先生,你這種戲劇性的修辭手法在日常用語裡隻會讓人覺得很尷尬。”
簡·奧斯汀小姐把傘往旅行家的方向稍微靠了靠,看向莎士比亞的眼神帶著警告的意味——她可是知道莎士比亞會寫帶某些顏色的本子的,所以對他的情操沒有絲毫的信任:
“希望你沒有因為在鄉下待了太久就忘掉正常的社交禮儀。”
“嗯哼,鄉下有什麼問題嗎?社交禮儀對我來說也不怎麼需要。而且彆那麼看不起鄉村,倫敦要是真的這麼好,估計就沒有那個天天都想著要回鄉村當一隻嘰嘰喳喳的土麻雀的姑娘了。”
莎士比亞嗤笑了一聲,沒有管旅行家臉上有些無奈的表情,得寸進尺地貼得更近了一點,用得意洋洋的語氣炫耀道:“而且北原剛剛耳朵紅了誒!害羞的北原真的超級可愛!”
就算是對方的能力剛剛幫助自己展開異能改變了倫敦的天氣,但他也不會在這個原則性問題上麵讓步的!
說完,他特意挑釁地看了對方一眼,但有些驚訝地發現簡小姐沒有說話,隻是挑了下眉。
然後他就被敲了。
敲人的北原和楓收回手,對奧斯汀有些抱歉地笑了笑:“威廉就是這個性格,彆在意。”
“沒事,我早就知道鐘塔侍從乃至於全英國的超越者沒幾個正常人了。”
簡·奧斯汀把自己垂落下來的棕色卷發重新彆在耳後,聞言眼底掠過一絲笑意,似乎很高興旅行家的關心:“去莎士比亞皇家劇院嗎?我們其實在那裡為你準備了一場……”
“戲劇。”她想了想,接著微笑著說。
“是我準備的戲劇!我準備的!”
正在揉自己腦袋的莎士比亞聽到這句話,瞬間睜大了那對在聖誕節光彩下有著金綠色貓眼感的眼睛,炸毛一般地朝奧斯汀抗議道:“這可是我給北原準備的真正的聖誕禮物!在小鎮裡麵排演了很久很久呢!”
簡·奧斯汀挪開自己的視線,認真地看著抗議的莎士比亞,最後按了一下自己柔軟的絲綢帽子,從嘴角裡溢出來一個透著十足貴族式傲慢意味的單詞:
“嗬。”
如果不是利用了“傲慢與偏見”能夠造成心靈錯覺的能力,莎士比亞能在狄更斯雙城記的壓製下憑空編織出一個戲劇?開什麼玩笑。
“好啦好啦,彆鬨了,我們去莎士比亞皇家劇院吧……話說回來,簡你也要去嗎?”
北原和楓看著一臉鬱悶和可憐兮兮的莎士比亞,無奈地勾了勾唇角,最後還是沒有頂住對方的攻勢,隻能揉了揉對方柔順的雪白卷發,接著對沒有挪動步伐的奧斯汀問道。
“沒必要。”
奧斯汀看了眼大劇院的方向,接著唇角翹起一個弧度:“我等一會就去海德公園那裡轉轉,正好那裡有聖誕節的集市。這把傘就給你吧,記得擋一下雪,彆聖誕節就感冒了。”
“那好,你也記得早點回去睡覺。”
北原和楓愣了一下,隨後也笑起來,接過對方遞過來的傘,主動拉了一下對方有些褶皺的衣服,橘金色的眼底是混雜著笑意的柔和燈光:
“放個假就好好休息吧。”
“……我知道。”
她側過頭去,似乎難得感受到了不好意思,於是輕微地咳嗽一聲,走出了傘所覆蓋的範圍,走入茫茫的人海裡。
然後這位小姐似乎猶豫了一下,在人群中轉過頭,對著北原和楓微微一笑,這下徹底離開。
北原和楓側過頭,看到驕傲的女子站在倫敦的雪和人流裡,肩上落著薄薄的一層雪,一如黑頸鶴優雅美麗的模樣。
鶴微微彎曲起自己修長曼妙的脖頸,立在聖誕節的白雪中,飛羽上被城市過濾過的星辰流淌著婆娑的星光,好像東方水墨畫上的黑白深淺濃淡互相暈染而成的一幅畫。
北原和楓抬起頭看著對方的身影,卻突然想到了前世佛家那句“鶴立雪上,愚者見鶴,智者見雪,禪者見白”的話,然後微微失笑。
——那想來他便是塵世芸芸眾生中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愚人,不管是滿天的飛雪還是洞徹本質的純白都不在他的眼中,而是完全被那隻傲慢而又靈動的鶴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鮮活而又明亮的靈魂在他的世界裡,大概是要勝過這個世界上最燦爛和輝煌的落雪的。
“北原。”
在邊上的威廉看到自己的競爭對手走了之後愉快地眯了眯眼睛,接著伸手拉住北原和楓的手臂,眼底帶著明亮的笑意:“在想什麼呢?”
“沒什麼。”
北原和楓被他這個過於熟悉的親近動作拉回了注意力,無奈地伸手揉了一把對方的卷發,一直揉到亂糟糟地遮住了這個人的右眼為止:“我們走吧,去劇院。”
“北原,彆揉……好吧,看在你算是我家的貓的份上,我就勉勉強強原諒你這一次,就這麼一次!”
“是是是,就一次,這樣高興了吧,親愛的莎士比亞先生?”
“才沒有!我在這裡和你說清楚了:要是再揉的話你就要把你自己賠給我講故事,還要給我暖床單,還要聽我的話,還要……嗯,還要做我戲劇裡麵的男主角!”
“好好好,要是再這麼乾我就把我整個人都賠給你,怎麼樣?”
莎士比亞滿意地點點頭,對朋友的這個回答報以了相當愉快的“呼嚕呼嚕”聲,心滿意足地靠在自己家很可愛的貓咪身上蹭了蹭,綠色的眼睛彎成了一條縫。
北原和楓也不在意,隻是笑著用傘遮蓋住趴在自己肩上的莎士比亞,任由風把雪吹落到自己的頭發上,帶來一陣陣細微的涼意。
在他們的四周,聖誕節的人群熙熙攘攘,有很多人都在抱著懷裡熱氣騰騰的美食逛街,在城市的燈火下發出歡快的笑聲,讓這一日的倫敦簡直像是個裝滿了蜜漿的蒸籠,無時無刻都在熱氣騰騰地蒸騰出幸福柔軟的溫暖氣氛。
“對了,這家劇場為什麼會使用你的名字作為命名?我記得你應該不是皇室和鐘塔侍從的正式成員吧?”
北原和楓從城東往埃文河一直向南,過了一會兒就看到了在埃文河畔坐落著的新舊風格互相雜糅的大型建築,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微微挑眉,向自己的朋友詢問道。
“因為當年好像是想要拉攏我做大英帝國的守護吉祥物吧?而且民眾又不知道我還活著,用一個戲劇界的死人命名劇院也挺正常的。”
“更何況——就算是後麵的幾百年,也沒有哪個人在戲劇上敢說完全超越了我,不是嗎?”
說到這裡的時候,這位戲劇家把臉朝旅行家湊了過來,臉上是幾乎傲慢的微笑,那對翠綠色的眼睛裡是作為一位戲劇大師理所應當的驕傲與熠熠生輝的光彩。
他笑著說:“莎士比亞可是戲劇領域的無冕之王啊,北原。”
戲劇領域的無冕之王。
北原和楓在心裡默默地咀嚼了一下這個透著自負與張揚意味的短語,接著忍不住跟著自己這個的確有傲慢資格的朋友笑起來。
“好吧,隻能說不愧是你,莎士比亞先生。”
旅行家眨了下眼睛,用略帶調侃的語氣笑著說道:“不過在很多人心裡,或許你被稱為文學領域的無冕之王也沒有什麼問題。”
就算是在前世,莎士比亞也是世界上永遠繞不過去的話題,同時也是在各種作家榜單上永遠也不會缺席的一員。
“你這麼說我可是要驕傲的,北原。”
莎士比亞也沒有不好意思,而是狡黠地眯起眼睛笑,聲音故意拉得又曖昧又長。
同時他伸出手指,勾了下旅行家用帶子紮起來的馬尾,悄悄地握在手心裡,感受著頭發隨著步伐輕微的晃動,壞心眼地按了按,感覺像是握住了一隻貓晃了晃去的尾巴。
北原和楓無奈地回頭看了一眼,然後便任著對方折騰去了。
這座劇院是黑暗的,裡麵沒有什麼人,自然也沒有演出——畢竟這一天本來就是聖誕節,而且淩晨一點本來就不是演出的時間。
莎士比亞卻很熟練地拉著北原和楓的手往裡麵走,一幅對這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樣子,甚至連燈都沒有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