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mimic、幽靈(1 / 2)

肯尼亞與坦桑尼亞交界處,東非大裂穀,納特龍湖。

北原和楓暫時在這個地方留了下來,每天坐在房車的頂上麵畫畫。

他畫晨曦瑰麗的天光與絢爛的湖水互相映照流光;畫蜂巢一樣六邊形排列的酒紅色湖底;還畫大片大片的火烈鳥在湖泊中遊戲飛翔。

它們身後就是名為蓋拉伊火山的聖山,雪白的石灰石頂部如同皚皚的白雪,有著近似天堂的聖潔,隱沒在深深的雲裡。

他也不怎麼意外地發現mimic在這裡暫時停留了下來,在這段時間裡和對方相處得不錯,有時候還會跑過去問問對方需不需要自己幫他們畫幾張像。

這裡算是非洲難得安全又安逸的地方,很適合這些逃亡者進行短暫的休憩。

納特龍湖作為兩國的交界處,本身就是難以定義的地界,過於困難的交通也讓進入這裡難上加難,而火烈鳥繁殖期的到來更是基本上禁止了從官方進入的渠道,讓mimic的成員有了一個可以不被發現且沒有槍炮聲打擾的地方。

雖然說要沿著來的路北上,但是納吉布還沒有走,還是天天陪著自己的小象到處晃,順便帶上了那隻黑貓。

或許是因為湖水腐蝕性太強,就算是納特龍湖裡麵的確還有羅非魚幸存著,但這位很大小姐脾氣的黑貓還是興致缺缺,寧願跑去不遠處的瀑布那裡捕魚。山魯佐德也喜歡在那個地方洗澡。

“啊!啊!”

火烈鳥吵吵嚷嚷地叫著,然後振翅飛起,抖落出一大串清亮的水花,雪白中泛著粉紅與豔紅色的翅膀張開,朝著天空飛去。

還有幾隻火烈鳥在翩翩起舞,朝著自己心儀的雌性展露著自己鮮紅色的羽毛,修長美麗的脖頸伸得筆直,姿態優雅而又迷人。

“真是一群漂亮又神奇的小家夥,不是嗎?”

北原和楓一邊用朱紅的顏料給畫中的火烈鳥的部分羽毛一點點地上色,一邊用帶著笑意的語氣說道:“你看,在這片灼燒和石化生物的死亡之地裡,在被稱為‘冥湖’的地方,它們繁衍出新的生命,然後在這裡繼續放歌,像是雲霞一樣飛過天際……”

紀德在邊上沉默不語地聽著,沒有發表任何的見解,隻是抬頭看著天空中不斷飛起和落下的火烈鳥。

這幾天裡,北原和楓倒是見過對方好幾次,每次交流的模式基本都是他在說,對方負責安安靜靜地聽,偶爾到了不得不說的時候才會簡潔地冒出幾個詞彙來。

這位mimic的首領在大多數時候都不是什麼多言的人,似乎還能從他的身上看到屬於軍隊的緘默。

原著裡他和織田作說的話估計能把他一年說話的份額都用完。

北原和楓側過頭看了一眼,有些好笑地撐住自己的下巴,這麼想著。

他對於現在的紀德沒有什麼惡感。畢竟對方還沒有走到未來為了宿命的終結而開始濫殺無辜的那一刻,他也不會因為“未來會發生”就高高在上地審判彆人。

“在我的家鄉,死者之國也擁有一條冥河。”

北原和楓也沒有刻意等對方的回答,而是用帶笑的聲音自言自語般地說著,橘金色的眼眸倒映出被自己一筆一劃描摹出來的火烈鳥,手中的畫筆認真地給它添加肌理:

“那裡的世界也是火紅色的,不過紅色的是花……火一樣紅的花。說起來,似乎搭配冥河的顏色一定是紅色?”

旅行家自言自語完,然後繼續畫這片紅色的湖泊與上麵的鳥,同時有些驚訝地聽到了紀德那仿佛從帶著硝煙的年代傳來的聲音。

“因為鮮血的紅色比任何事物都能先讓人意識到死亡。”

這位mimic的首領低啞著嗓子說道:“也許在戰場上,你看到一個人倒下去還不會意識到他的死,但當鮮血暈開來、濺到臉上的那一刻就不一定了。”

北原和楓眨了一下眼睛,手中的畫筆微微一頓,有些好奇地偏了偏腦袋,朝房車下麵看了過去,看得紀德都有些不自在起來。

已經不再是軍人的幽靈換了一個姿勢站著,用嚴肅的目光看著北原和楓,可能是在忙著發動異能。

“抱歉?”旅行家笑著咳嗽了一聲,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我隻是有些驚訝你……您竟然會主動接話茬。”

雖然他被孟德斯鳩拜托的隻是告訴他們,那個國家還沒有完全拋棄你們,但是他還是打算儘可能地和對方多聊一聊,免得這群明顯思想已經鑽牛角尖的人有什麼過激的反應。

北原和楓到現在都還記得《一千零一夜》裡漁夫和魔鬼的故事:

第一個百年,被封印的魔鬼許願說如果有人救他,他就要對方榮華富貴;第二個百年,魔鬼許願說如果有人救他,他就幫對方打開地下寶藏的大門;第六個百年,魔鬼答應給救他的人三個願望;但到了最後——

魔鬼隻想要救了他的人死。

旅行家端起邊上的礦泉瓶,喝了一口水壓壓驚,覺得自己有必要在告知這件事情之前稍微鋪墊一段時間。

或許對於社會來說,遲來的正義和沒有正義完全不一樣,但是對於當事人來說,遲來的正義有時候和沒有正義的確沒有區彆。要是對方真的暴怒了,似乎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紀德看了一眼,沒有說話,可能是覺得旅行家的這句話太無聊,沒有什麼回答的價值。

北原和楓對此也很習慣,繼續畫自己的畫,隻是把底稿大概鋪完後就把畫架收起來,從邊上拿起筆記本電腦碼字。

不遠處,mimic中其餘的成員倒是似乎正在聊著什麼,給人的感覺竟然還有一些零零落落的熱鬨,給人的感覺倒也不是十分像那些幽靈了,更像是活生生的人類。

風在這個季節無休止地刮著,似乎能聽到山裡麵傳來馬賽人的放歌聲,火烈鳥發出與大雁類似的悠長鳴叫,好像正在展開一場盛大的合唱。

紀德點了一支煙,在被北原和楓看了一眼後又無奈地掐滅掉,隻是在邊上看著火烈鳥在不遠不近的地方棲息。

“好吧,我知道這裡有懷孕的火烈鳥和它們的蛋。”他用略帶無奈的語氣這麼說道,北原和楓則是在聽到後忍不住笑了一下。

旅行家和這個從戰場離開的幽靈相處起來的時候總有一種不需要言語的和諧與默契,可能歸結於他們都是那種懶得計較的人,所以可以不花什麼力氣就接受無關緊要的改變和妥協。

說起來,他們似乎到現在都沒有朝對方提起過自己的名字。

當然,這也不重要。因為他們似乎也不需要稱呼彼此,平時隻要沒頭沒尾地說上一句,另外一個就知道這是不是對自己說的了。

比如某天紀德拿著本《聖經》在讀的時候,北原和楓就在路過的時候好奇地問了一聲:“你在看《聖經》?”

紀德沒吭聲,大概是覺得這件事情隻要是長著眼睛就可以知道,沒必要專門回答。

“好吧,我的意思是,我以為你不是一個基督徒。”北原和楓這麼說著,帶著自己沒畫完的畫和畫架坐在湖邊,拿出一隻筆開始畫畫。

他垂下眼眸,認真地思考著接下來需要選取的顏色,似乎知道紀德心裡在想什麼,聲音聽上去就像是在倫蓋伊火山上漂浮的雲:“我覺得你不太需要上帝。”

“幽靈當然不需要上帝。”

紀德扯了一下兩邊的嘴角,似乎想要做出一個微笑的樣子,他的聲音有些低沉,似乎還帶著某種不知道是在針對誰的諷刺:“我們隻不過是被亡靈操縱著的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活著對我們來說就是地獄。”

這是紀德第一次用這麼尖銳和明顯的詞彙描述他們的現狀。

北原和楓沉默地抬起眼眸,看著遠處飛翔的火烈鳥,沒有回過頭,甚至沒有歎息。

因為他知道這個軍隊需要的並不是憐憫或者勸告,甚至任何勸說他們活下去的話語都顯得太過脆弱和單薄。

對於那些真正心如死灰的人,隻會乾巴巴地說“未來會變得更好,活著就有希望”的人就和建錯了位置的下水道一樣沒用。

所以他最後隻是笑了笑,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道:“這就是你們為什麼要來冥湖的原因?這片湖泊倒是的確挺適合亡靈的。”

但紀德認真地點了點頭。

“如果死去的話,屍骨葬在這裡倒也不失為不錯的選擇。”

他注視著這片色澤瑰麗多姿的湖,聲音似乎突然平和了下來:“這裡很安靜,而且火烈鳥說不定會在我們的骨灰上麵築巢。我們已經該去終結了……”

死去說不定意味著一個更好的故事的開始。

北原和楓突然想起了一句話,那是《聖經·約翰福音》裡麵的一句話,也是在原著的洋館,紀德所說的那句話。

“一粒麥子落在地裡如若不死,”他輕聲地說了一句,“仍舊是一粒……”

“若是死了,就會結出許多子粒來。”紀德接下了這句話,把手中的《聖經》合上,抬眸看向北原和楓,“沒想到你也會看這個。”

“因為有很多歐洲朋友。”

北原和楓聳了聳肩,笑了起來:“我在各個地方都旅行過,從莫斯科到柏林到佛羅倫薩,從巴黎到都柏林到倫敦。”

他其實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

那是這句話後麵的句子:

愛惜自己生命的,就喪失生命。在這世上恨惡自己生命的,就要保守生命到永生。

和mimic這群幽靈搭配起來,倒讓人感覺是一種苦澀的諷刺。

紀德稍微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是不是巴黎這個詞觸動了他內心的回憶,最後似乎用微不可查的聲音喃喃了幾個詞。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銀鈴清脆晃動的聲音傳了過來。

隨之而來的是一個屬於少年的清朗聲音,帶著歡歡快快的味道:“北原!我采到了好多好的花!小黑小姐真的好厲害,她好像天生就知道花應該開在哪裡誒!”

“喵嗚。”趴在少年肩頭的貓昂著腦袋,簡簡單單地喊了一聲,尾巴不屑地揚起,好像在表示區區這點本領根本不至於大呼小叫。

“呼!還有軍人先生!你是軍人吧?反正你給我的感覺就很像軍人——你也有花哦,我摘了好大好大一捧!”

納吉布肩上趴著一隻貓,懷裡抱著幾乎快要把他的臉都遮住的花,氣喘籲籲地朝著湖邊跑過來,眼睛亮晶晶地抬起頭看著兩個大人,就算是金色的花朵也沒有他此刻眼眸中的神采燦爛。

“這個是北原的!這個是軍人先生的!北原你知道嗎?之前我們去的那座火山不是隻有附近有很多小黃花嗎?但是我發現被火山灰覆蓋的山脈上也有誒!”

“真不知道這些植物是怎麼在這樣惡劣的環境裡生存下來的。還有還有,我隻是拔走了上麵的花,沒有傷害它們的根莖,應該明年還會繼續開花的!”

少年睜大自己圓圓亮亮的眼睛,聲音活潑得就像是岩羊跳——哦,已經不是岩羊在山崖上跳來跳去的程度了,更像是一隻小岩羊正在跳踢踏舞,給人的感覺活潑又可愛。

他懷裡的花還有一大捧,有些苦惱地看了幾眼後又跑去“噠噠噠”地送給了不遠處mimic彆的人去了。

北原和楓看著納吉布跑遠,眼底泛起一絲笑意,低頭輕輕地嗅了嗅手中被強行塞過來的花朵的芳香,側過頭看了眼灰色眼眸中的神色有些茫然的紀德,忍不住勾了下唇角。

“很好聞的花,不是嗎?“

他這麼說道,同時用筆尾戳了戳畫布,抬起頭看向湛藍的天空,發現上麵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掛起了一道淺淡的虹。

紀德顯然對於這束花和其代表的熱情有點沒辦法,目光相當凝重地盯著這些可憐的小花看了半天,像是這束花裡麵藏了一個炸彈,最後才用僵硬的語氣回答了一聲:

“幽靈不需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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