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家捉了好一會兒才把這根羽毛麵前撈到手心,猶豫了幾秒後就塞到了口袋裡,同時抬頭看向不遠處烏泱泱一大片人聚集的地方,有些好奇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有個倒在沙漠裡麵的人被發現了,撿回來的還是我們剛剛說的那對小夫妻。”
正在北原和楓打算去看看的時候,煉金術師的聲音響起,語氣中還透著幾分古怪:“有一說一,被撿回來的這個人還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北原和楓回過頭,一點也不驚訝地看著菲利普斯,隻是好奇地重複了一遍。
“嗯。”
煉金術師雙手抱胸,一臉的深沉:“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的發色這麼像我以前吃的一款冰淇淋,看到的時候差點就餓了。”
北原和楓:“?”
等等,為什麼你看到彆人的發色會餓啊?
“無所謂啦。煉金術師也是魔法的一種,魔法追求的又不是因果,而是相似律和相關律,理論上這麼像冰淇淋的頭發作為媒介,做出真的冰淇淋也不是不行……”
菲利普斯似乎知道北原和楓在想什麼,含含糊糊地嘟噥了一聲:“最重要的不是那個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嗎?而且身上沒有任何電子設備,也不會當地語言。看上去既不像是本地人,也不像是遊客。”
“你沒問過風?”
北原和楓隨口問了一句,打算去看一看:他會的語言也不少了,如果這裡有一個人能夠和對方交流,估計也隻有他。
“風說之前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個人,就像他是瞬間出現在這個世界的一樣。”
菲利普斯呼出一口氣,表情有些無奈,語氣聽上去就像是為不靠譜老板打工的心酸打工人:“世界之心倒是肯定知道,但是我總感覺它是在裝死,阿嚏!”
“好好好,我不說了行嗎?”
北原和楓抿了抿唇角,彆過頭努力沒有讓自己笑出聲來,主動走到人群裡麵,打算看一看這位意外來到綠洲的人。
然後他就看到了一個站在人群正中,表情怎麼看怎麼茫然無措的年輕人,紫色和白色五五開的飄逸長發顯得十分顯眼。
北原和楓愣了一下。
首先出現在他的腦海裡的不是“等等,我是不是看到剛出生的西格瑪了”這類的話,而是十分突兀的:
——原來菲利普斯你吃的冰淇淋是香草香芋雙拚的冰淇淋嗎?
沒有從“冰淇淋”聯想到西格瑪的旅行家咳嗽了一聲,突然聯想到了在法國遇見的鐵觀音和抹茶雙拚的冰淇淋……啊不對,是香水百合色與黃綠色雙拚的法布爾。
可能還有巧克力和香草味雙拚的黑白冰淇淋夢野久作:不過黑白經典配色還是奧利奧吧?
“咳咳,大家稍微讓一讓,我看看我能不能和他交流一下。”
北原和楓喊了聲,四周的人都好奇地轉過頭看了幾眼,發現是這位來了綠洲好幾次、而且對待人都非常友善的旅行家後,基本上都善意地點了點頭,給他讓出了一個位置。
旅行家稍微走近了一點,抬眸看向這個眼睛茫然得就像是剛剛破殼的雛鳥一樣的青年。
對方穿著一身已經破破舊舊的衣服,手也不知道往哪裡放,隻是緊緊握著,抓著一張皺巴巴的車票,愣愣地看著上麵的字眼。
一種格格不入的孤獨縈繞在他的眼睛裡。
北原和楓能夠感受到,所以他稍微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試探性地用日文說道:“你好?”
雖然不知道現在的西格瑪會不會,但是未來的西格瑪肯定是知道怎麼說日文的,實在不行他還可以試一試英語、俄語、法語等一堆語言。
西格瑪身子似乎抖了一下,眼中浮現出真實的驚喜,轉過頭看著北原和楓,好像在這個孤獨的世界裡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同鄉。
有時候找到認同感可能真的隻需要一個熟悉的語言,一個熟悉的語音,唯一的問題是……
北原和楓歎了口氣。
在他的血管裡,流淌著名為悲傷的音樂。
西格瑪在這個世界上是究極的異邦人。*
如果說他好歹有一個家鄉,隻是再也不能回去的話,那麼西格瑪就是徹徹底底的一無所有。
西格瑪下意識地攥緊自己的車票,有些驚喜地跑過來看著旅行家,激動得臉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結結巴巴,幾乎組織不出什麼有效的句子:
“那個……你,我……”
“北原和楓。”
旅行家在心裡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隨後伸出一隻手,對著麵前的人眨了眨眼睛,用儘可能輕快的語氣說道:“一個旅行家。”
“啊,啊?我叫西格瑪。”
西格瑪看了一眼寫著自己名字的車票,也學著露出一個微笑,接著有些慌裡慌張地把自己的車票遞過去,灰色的眼睛充滿期待地看著北原和楓,有些緊張地說道:
“那個,我一醒來就出現在沙漠裡麵,大概是失憶了。我也不記得我怎麼來到這裡的,反正身上隻有這張車票……我們的語言一樣,應該是一個國家的人吧,請問你知道,呃,這個地方到底是哪裡嗎?”
這個時候的西格瑪還沒有意識到自己身世的真相。因為在沙漠裡出現沒幾天就由於世界線變動被撿了回來治療,他也沒有充分地意識到人間險惡。
他隻是單純地想要回家,想要離開這片代表著死亡之地的沙漠。什麼都不記得的他在這種殘酷的生存環境下生活隻感覺委屈得要命,想要回到一個可以包容他、接納他,讓他擁有足夠安全感的地方。
不能算是多堅強,但這是一個凡人所能做出的最真實的反應。
北原和楓歎了口氣,沉默地接過車票,突然感覺自己有點不忍心打破這個人對於未來亮閃閃的期待。
西格瑪有些緊張不安地打量著,看到旅行家很久沒有開口,於是有些遊移不定地問道:“北原,先生?這個地方很罕見嗎?”
北原和楓抿了抿唇,看到了車票上麵西格瑪的名字,還有站點的名稱:起始點是“無法回顧的過去”,終點站是“還未寫下的未來”。
一個完全不像是站名的站名,在這個世界的任何地方也找不到的名字。
“抱歉,我得好好想一下,畢竟去過太多地方了,容易記混。”
他深吸了一口氣,最後還是沒有選擇當眾說出來,而是微笑著說道:“不介意過一會兒我再告訴你吧,西格瑪先生?”
“誒?不,不介意!”
西格瑪的聲音一下子太高了好幾個度,接著猛鬆一口氣,看樣子比之前輕鬆了不少,似乎是看到了某種希望。
他忙不迭地拿住北原和楓遞過來的車票,小心翼翼地放好這個唯一和他的過去有所關聯的小東西,臉上也浮現出高興的笑容。
四周的人看到這個樣子,也都猜到事情解決了,於是暫時抑製了湊熱鬨的優良傳統,嘰嘰喳喳地吵鬨著離開了。
在場除了西格瑪和北原和楓,隻剩下了男孩和他的新婚妻子,還有姿態一點也不正經、但黑漆漆的袍子給人的感覺相當威嚴的煉金術師。
“今天住我們家吧。”
男孩撓了撓臉,對西格瑪指指自己的帳篷,比劃了一下,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笑盈盈看著他的北原和楓,耳朵一下子紅了,但是手還是緊緊地握著少女的手腕:“嗨,北原。”
“新婚快樂,沒能參加你們兩個婚禮可真是我的遺憾。”
雖然年齡有些早,但在阿拉伯的確算是婚齡了,北原和楓也沒法對當地習俗說什麼,隻是笑著給出了自己的祝福:“以後孩子因為天命上路的時候,可以來找我哦。”
“嗯!會的!”男孩很用力地點了下頭,笑得很燦爛,旁邊的帶著麵紗的少女倒是有些害羞地低下了腦袋。
菲利普斯用帶笑的眼睛看著這一切,不過很快就把內心為弟子的那點驕傲藏了起來,和北原和楓一起走了,路上還在很理直氣壯地說著什麼“果然很像冰淇淋吧”這類的話。
北原和楓則是很耐心地聽著,時不時點點頭說上一兩句,一直走到帳篷前才停下。
“對了。”旅行家看了一眼棕櫚樹,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回過頭。
“菲利普斯,你認為……如果天地之心存在一個代表的實體,那麼它到底會是什麼?”
“唔?”
最偉大的煉金術師之一歪了歪頭,似乎很疑惑為什麼北原和楓會問出這樣一個問題,在認真地想了不到三秒的時間後,這才說道:“應該是書吧。”
“為什麼?”
“因為一切的命運都被寫了下來。”
他聳聳肩:“所以,我覺得世界之心要麼是筆,要麼是書。而我好歹是一個煉金術師誒,研究翠玉錄的,當然更偏向於是書啊。”
北原和楓眨了眨眼睛,看向遠方,自言自語道:“一切都被寫了下來嗎……”
“雖然但是。”
煉金術師的語氣一下子嚴肅了起來,他認真地看向北原和楓,用不容反駁的語氣說道:“北原,你要知道,上帝不會輕易向人揭示未來。如果一個未來被人知道了,那就像是我很久之前說過的那樣——”
“這就意味著那個未來注定被改變。”
“想要去做什麼就去做吧,北原。雖然我還不知道你要做什麼,但是我相信你。”
菲利普斯眨了下眼睛,隨即恢複成了平時的樣子,用調侃的語氣說道:“偉大的煉金術師從來不會質疑自己的眼光。”
有風從棕櫚樹組成的翠綠浪濤中翻滾而過,從如同翩飛的蝴蝶飛過這片大地,好像本身也沾染了快要滴出水的綠色。
北原和楓抬起頭,注視著這個世界。
一個無比真實的世界、每個人都有血有肉的世界倒映在他的眼睛裡。
“謝了,菲利普斯。”
他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