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下雪了。
在來自天堂的純白落到人間的時候,這座以瘋狂和混亂著稱的城市看上去給人的感覺甚至有一點安靜,還有點純粹和溫柔。
就像是突然在中央森林公園裡看到了那個總是端著紅酒杯笑盈盈地看著你的陪酒女,她身上的穿著不再豔麗而暴露,而是一身帶著碎花的白裙,一如最普普通通的女孩那樣,坐在長椅上喂著鬆鼠。
往往在這個時候,人們才會恍然意識到——那個姑娘原來也會有很清澈的眸子,很清麗的麵孔,很青春和朝氣的笑容。
北原和楓在落雪的時代廣場上找了一個位置坐下來,用衣袖擦掉座位邊的雪,接著鋪開自己在報攤上買的報紙,專心致誌地看上麵似乎還是老一套的內容與標題。
他的手裡還抱著一個保溫杯,裡麵是溫熱的蜂蜜牛奶,是西格瑪早上衝泡好,一邊嘟嘟囔囔著一邊塞到自己懷裡的。
西格瑪約好要和愛倫·坡一起去圖書館找一本偵探中涉及的相關資料,還拉上了似乎很有主意的路易莎:
雖然北原和楓對兩個社恐結伴出門的事感到有點擔心,但因為今天他自己也有事情,也隻能選擇相信西格瑪在這方麵的靠譜程度。
嗯,應該能相信吧?
總是對自家孩子懷有莫名的自信和擔憂的旅行家抱著手裡的保溫杯,輕輕地呼出一口氣,腦海裡麵想著家裡的孩子們,目光落在人流量稍微稀疏了一點的街道上。
他看著時代廣場的人來人往,看著潔白的雪在街道上一點點染上泥濘和臟汙的顏色,飛鳥用黑色的翅膀劃破落著雪的天空,車笛聲與行人的叫嚷混為一談,孜孜不倦地宣傳著這家公司新推出的產品的大幅廣告閃爍光芒……
北原和楓在看完一則有關於“最新款智能汽車”的廣告後,低頭研究了好一會兒報紙,最後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今天的報紙上竟然還是謀殺案啊,該說不愧是紐約嗎?”
又是一起沒有解決的案件。按照常理來說,有埃勒裡·奎因這種級彆的偵探在,紐約市警察局不應該堆積這麼多案件啊。
除非……又是異能者犯案這種級彆的bug,或者是連環謀殺案。
“哈,紐約就是這個樣子,所以我勸北原你還是出門的時候小心一點,畢竟看上去這麼好騙的人在紐約也不多見。”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響起,當北原和楓抬起頭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歐·亨利咬著沒有點燃的雪茄,一隻手揣在兜裡朝自己走來的場景。
他身上還穿著屬於巡警的服裝,但是沒有戴上頭盔或者騎著摩托車,看上去不像是在上班,但槍套裡麵還是塞著槍支,一頭燦爛的金發被他自己揉成了淩亂的樣子,看上去很有幾分美國人的隨意不羈。
歐·亨利很自然地在被北原和楓清掃過一遍積雪的座位上左下,隨意地撣掉肩頭的落雪後從口袋裡掏出打火機,點燃嘴中的雪茄,猛烈地咳嗽了好幾聲,眼淚都快要嗆了出來。
“草,這雪茄的味道可……咳咳咳咳,真他麼的見鬼。”
裝模作樣失敗的巡警先生咳嗽了好幾聲,皺著鼻子擰著眉毛吸了幾口,最後還是放棄了折磨自己的計劃,嫌棄地將之按滅在雪堆裡。
北原和楓掏了掏口袋,給對方遞過去一塊薄荷糖。
“其實我覺得這座城市挺可愛的。”
他歪了下頭,看著一邊咳嗽一邊“哢嚓哢嚓”咬薄荷糖的巡警,聲音裡帶著明顯的調侃意味:“至少裡麵的人挺可愛。”
“好,行吧。雖然我對你把我和紐約的絕大數人混為一談很不爽,咳咳!”
歐·亨利咳嗽了好幾聲,有氣無力地抬起那對異色的眼眸,用手抹了把臉,斷斷續續地嘟囔著沒有人
能聽清的話,同時把咬碎的薄荷糖壓在舌尖下麵,勉強壓住了嘴裡煙草燃燒的味道。
“還有,我必須要提醒你。”
他在稍微緩過來一點後,深吸了一口氣,十分認真地看向北原和楓,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不是不會抽雪茄,是我的妻子不允許我的身上粘著煙味,懂嗎?”
這可是尊嚴和麵子問題,必須要說清楚!
北原和楓眨眨眼睛,也跟著正襟危坐起來,擺出一臉嚴肅的表情:“懂了。這是出自你對你妻子的愛。”
歐·亨利滿意地點了點頭,伸手拍拍北原和楓的肩膀,顯然對這個人的說法很高興,隨後就依靠在長椅上翹起了二郎腿,口中高高興興地哼著不知道脫胎於什麼曲調的歌。
他們兩個是應新年前的約定,過來等埃勒裡·奎因的拜托他們的事情的:
雖然為抓娃娃機裡的娃娃就把自己賣了這件事聽上去有點匪夷所思,但北原和楓和歐·亨利顯然都不是在乎得失的人。
從這個角度上來講,那位奎因小偵探在看人上的確很有一手。
“嗨!你們來得真早,我才吃完早飯。”
等到歐·亨利把他的小調循環播放的第五遍唱完、打算開始唱第六遍的時候,埃勒裡·奎因終於穿著那一身黑色的風衣和西裝出現在了這裡,胳膊還夾著一疊卷起來的報紙。
他來的途中按了一下頭頂的帽子,像是生怕它被風吹走似的,隨後對兩個人露出了一個輕快的笑容。
“沒有想到今天會下雪……介意去咖啡館裡聊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嗎?那裡至少稍微暖和一點,哈,還可以喝一杯熱騰騰的冬日咖啡!”
這位偵探四周打量了一圈,指向一個不遠處的咖啡館,眉眼間有著屬於少年的活潑與輕快,和歐·亨利那種屬於鹹魚大人的隨意完全不同。
“你買單,我去。”
歐·亨利聳了聳肩,很顯然對這個紐約警局探長的兒子缺乏足夠的尊重,在對方同意之前就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對北原和楓一挑眉,嘴角勾勒出明顯的笑意。
“宰狗大戶嗎,北原?*”
本來還挺熱情的埃勒裡·奎因虛起眼睛,哼了一聲,但最後還是點了下頭,表示買單的事情自己應下了。
北原和楓則是無奈地瞥了對方一眼,沒有說自己其實也是對方口裡的“狗大戶”。
然後在咖啡館,他們兩個人互相就吵得更厲害了。
“美式咖啡就是狗屎!這是什麼洗襪子的臟水啊,上帝!”
埃勒裡·奎因舉起一杯卡布奇諾,忍不住抬高了聲音:“那玩意淡得真的配叫咖啡嗎?”
“你這個一年有七個月在希臘的外國佬到底在說什麼胡話!讓意式咖啡去見他的上帝吧,美式加濃咖啡就是咖啡最佳的濃度,任何的意式咖啡都是畫蛇添足!”
歐·亨利火氣也起來了,一隻手按著自己的加濃美式,在角落裡起身憤憤不平地喊起來。
“你個異端,決鬥吧!”
“決鬥就決鬥,誰怕誰啊!決鬥場所在哪隨你挑,我要是敢說一個‘不’字就認輸!”
點了一份紐約州特色的芝士蛋糕的北原和楓沉默地看著這兩個儼然有為自己喜愛的咖啡鬥爭到底的架勢的人,最後歎了口氣,一人一隻手地強行按回了座位上:
“好啦,你們彆吵到彆的人喝咖啡。”
剛剛嚷嚷著要決鬥的兩個人:“……哦。”
旅行家看了他們兩個一眼,接著望向自己抱著的保溫杯,很認真地歪頭思考了一會兒,用輕快的口吻開口道:
“對了,你們打算在咖啡裡麵加一點牛奶和蜂蜜嗎?”
“要!”這會也是異口同聲,接著兩個人都用複雜難言的眼神
看向了彼此。
你明明點的特濃美式/卡布奇諾,為什麼還要往裡麵加蜂蜜和牛奶啊!
北原和楓勾起唇角,忍不住側過頭“噗嗤”笑了一聲。
這不是還挺有默契的嗎?
等兩個人的咖啡杯裡都加上蜂蜜牛奶後,氣氛也緩和了不少,至少埃勒裡·奎因和歐·亨利之間沒有那麼劍拔弩張了。
“北原你應該也看到今天的新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