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在這座城市裡(2 / 2)

“想什麼呢,我可不是那種人。”

埃勒裡·奎因理直氣壯地回答,接著一口氣喝掉了杯子裡的牛奶,因為甜蜜的味道而很高興地喉嚨裡發出幾個短促的音節。

他起身伸了一個懶腰,抬頭看向還沒有停下來的大雪,那對亮銀色的眼眸在眼鏡後麵給人的感覺比紐約白晝茫茫的大雪還要耀眼。

外麵是人來人往,是雪在冒著熱氣的陰井蓋上融化,是汽車的鳴笛,是被白雪遮蓋住的混亂與喧囂。劣質的香水與昂貴的熏香混合,汗水夾雜金錢的味道,大.麻燃燒的氣味對於某些人熟悉得感到心醉神迷。

但這一切與此刻的咖啡廳裡無關。

“說不定明天我們就能夠找到線索解決問題了呢?這樣什麼都不會耽誤,我還可以喝到來自鄰居老太太的熱咖啡,不過——呼,紐約今年的冬天還真是冷。”

年輕的偵探朝自己的掌心呼出一口氣,眯著眼睛攏了攏自己的風衣,接著大概是想到了什麼好主意,聲音相當輕快地開口道:

“嗨,北原,我聽說愛倫·坡在寫偵探。到時候我們兩個說不定就可以把這個故事給他當素材,然後——咱們就能理直氣壯地收好多好多版權費了!”

埃勒裡說著說著還打了個響指,笑眯眯的眉眼裡是滿滿的壞主意:“要我說,這可不比在破案的時候贏他更有意思?”

北原和楓走出咖啡店的店門,聞言回過頭好笑又無奈地看了一眼這個還停留在玻璃邊的人。埃勒裡·奎因也轉過頭,笑盈盈地看著他。

他看到這位性格好到有些過分的旅行家側過頭,蒼白到不易察覺的日光落在他的眼睛裡,使得那抹橘金色變得熠熠生輝。

“那我替坡謝謝你好了。”

他用溫和而帶著輕笑意味的嗓音說道,然後把進咖啡屋前拿下的淺白色帽子重新按回頭頂,指尖壓好米黃色圍巾的尾端,轉身便打開咖啡廳的大門,走入白茫茫的風雪。

埃勒裡·奎因注視著他離開。

“不愧是在歐洲那個地方有那麼多朋友的旅行家,他的確是個很好的人……好了,這下你知道你心心念念想見的名人是什麼性格了。”

“唔,除了會把我當小孩看,的確沒有什麼不好的。還有就是蜂蜜牛奶真的很好喝。”

“……所以你本來就是小孩吧。”

“?你以為你比我大多少啊,混蛋!”

埃勒裡·奎因小聲地自言自語了幾句,最後一聲稍微大了一點,發現被彆人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之後稍微紅了一下臉,匆匆忙忙地從咖啡店跑走了。

在北原和楓走後,他的身邊從始至終都沒有第二個人存在過。

在冬天,紐約的時代廣場被白雪掩埋,聽不到蟋蟀歌唱的聲音。一個人正在走路的時候看最新的新聞,角落裡報道著一個人因為在收衣服時收了鄰居最喜歡看的碎花裙子被用槍打死。

時代廣場的電影院裡播放的電影還是那個老一套,除了暴力就是性,讓人可以在疲憊之後找找樂子,不過就算是再嚴苛的家長也沒法說它們毒害青少年的心靈。畢竟在紐約,隨便一個新聞就比一切電影加起來還要糟糕。

“好吧好吧。我這下大概知道你來找我的原因了,但你也不能讓我失望吧,至少陪我聊聊。親愛的,你知道我為什麼當□□嗎?”

一個有著一頭金發的女子用手拖著下巴,笑盈盈地詢問道,她的手裡是一杯酒,透明的酒杯被晃來晃去,裡麵的液體也被晃來晃去,顛簸著潑灑,但多少還留有一點,讓它沒有失去“一杯酒”的名字。

就像是紐約城裡見了鬼的日子,明明感覺下一秒就要死得徹徹底底,但就吊著那麼半口氣苟延殘喘地活著。

很信守承諾地到這條充滿綺麗氛圍的街道上尋找線索的北原和楓看著麵前喝酒喝得差點變成一灘液體的女子,歎了口氣,去廚房裡麵給對方找材料做醒酒湯。

“為什麼?”他從冰箱裡麵裡麵找出了一點橘子皮,又找了點彆的什麼東西出來,同時很配合地詢問道。

“啊,親愛的,我不狼狽,也不可憐。我就是樂意,我喜歡這個職業,就這麼簡單。”

她喃喃道,用那對美麗的、夢幻的、像是詩歌一樣的藍色眼睛注視著麵前的人,注視著廚房裡的北原和楓。

北原和楓在生火前看了她一眼,認輸般地搖了搖頭,把對方那一頭亂七八糟還滴著水的頭發紮上去。

“你這個動作真像是我媽媽,哦,我沒有罵你的故事,我隻是說她沒犯病和吸大.麻的時候還是會這麼照顧我的。不過你真的讓我一點興致都沒有了,北原先生。”

女子任著他動作,閉上眼睛,有點百無聊賴地嘟噥著,身子靠後地依在椅子上,手指中間夾著一根沒有被點燃的女士雪茄。

“我隻是覺得你應該不太喜歡濕漉漉的頭發垂下來的感覺。”

北原和楓回答,接著按了按對方的額頭,發現沒有發燒後鬆了口氣,蹲下身子,認真地看著她:“你能接受橘皮味的湯嗎?”

“呃,無所謂吧。”她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然後說道,“我剛剛講到哪裡了?哦對,是這個職業我很喜歡,但是我想要乾的工作不是□□,你猜是什麼。”

“是作家。”她自言自語地說道,臉上浮現出幸福的笑容,聲音聽上去有點像是夢囈,“我想寫……我想要成為一名很偉大的家,詩人,我想成為一切。我想要去登上文學最高的舞台,我想要我的作品被很多很多人喜歡。”

她像個孩子一樣舉起手,那對美麗的藍色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天花板,用一種相當高興和興奮的語氣說道:

“你知道嗎,從我的夢想誕生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對我來說是最棒的謀生

職業。白天不需要工作,可以構思自己的,晚上可以在客人身上見到這個社會和人的各種麵孔,增加素材的積累,而且很輕鬆就能賺到錢:多棒啊!”

北原和楓擰開火,倒水,把橘子皮丟進去,還有各種輔料,然後轉過頭注視著麵前這個孩子一樣的女人,安靜地聽著對方說自己的夢想。

但是她突然一下子不滿了。

“喂喂,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覺得我在做夢?我告訴你,我……”

“沒有。”北原和楓輕聲地說道,“彆的我不敢肯定,但你在這一刻肯定是清醒的。”

“你是第一個發現這一點的。彆的男人就是一群狗爸生的*蠢貨!哈哈,我這個用詞是不是很天才!不過我覺得還是原來的說法罵起來更解氣一點,不過總有傻子說這是性彆歧視,但我覺得罵人還是心情愉快最重要,呼。”

“是是是。”

北原和楓用勺子舀了一勺湯,嘗了一口後然後往裡麵加了一點鹽和糖,無奈地說道:“你開心最重要,詩人和家。”

“噗,親愛的,你果然是在逗我開心,我可還沒寫出一本呢,不過我想我會把你寫到一個故事裡。好吧,我給你念一首詩,我今天早上和另一個討論……女孩子出來的。那個女孩子前幾天還被莉莉——哦,就是那個死掉的倒黴鬼罵過呢。”

女子的聲音有些語無倫次,伸手胡亂地比劃了幾下,差點就把自己從椅子上摔下來,但最後還是沒有,她隻是伸長胳膊翻了一下自己邊上的抽屜,抽出一個打火機顫巍巍地點燃雪茄。

這個動作花了她五六分鐘,或者是十分鐘,或者是隻有上帝才知道的時間,反正當煙飄出來的時候,她整個人好像都平靜下來了不少。

“我想想。”她把雪茄塞到自己的嘴裡,含含糊糊地說道,“那首詩……”

她抬起眼眸,藍色的眼睛裡好像凝固著濃濃的霧氣,她看著北原和楓,吐出更濃重的二手煙地味道,然後閉上眼睛。

“當時我說,‘無人為我一擲千金’……”

“然後她說,‘無人與我共結連理’……”

她猛烈地咳嗽起來,咳嗽得那麼劇烈,以至於咳出了剛剛喝下去的酒,淚水狼狽地模糊了她漂亮的麵孔。

“還說啊,她還說。”

——在紐約的酒吧裡,一個少女模樣的人穿著一身肮臟而美麗的絲綢長裙,拿著一個碎到隻剩一半的酒杯,“哈哈”地笑著趴在桌子上,沒有阻攔四周男性摸過來的手,甚至抓住一個反複說“我愛你”的人的手,用力親了一口。

然後就醉得摔倒在了地上,周圍沒有一個人攙扶,而是非常下流和大聲的笑。不過對方也不在意,隻是躺著笑著,也不管自己的衣服不知道什麼原因在摔下來的時候露出了潔白的小腿。

“唱歌嗎?”有人問,把硬幣丟在這個人的臉上。

“唱什麼呀,我給你們唱法國歌怎麼樣?”

對方嘻嘻地笑著,然後被更多的人用硬幣砸了上去,但也不生氣,而是就這麼做著,用法文輕盈地哼唱起來。

很婉轉和空靈的聲音,讓人想到教堂的唱詩班,但是就是帶著那麼一股月光般哀傷的味道。

於是這個古怪的家夥在美國用故鄉的法語唱歌,唱無人為其一擲千金,無人與其共結連理。

但這兩句還沒唱完,歌還在唱,用微笑的模樣唱著。

□□閉上了眼睛,喃喃道:

“最後,她說……‘無人願意救我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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